药市的喧嚣在安陵容耳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嗡鸣。
她手中的药包"啪"地掉在地上，刚买的当归散落一地，沾满了尘土。
"听说十三爷在乾清宫外跪了三天三夜，皇上还是下了狠心..."药贩子摇着头，将安陵容付的银子推回来，"安大夫？您的钱..."
银锭从她指间滑落，叮叮当当地滚到摊位底下。
安陵容却浑然不觉，她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四十大板...养蜂夹道..."这几个字眼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她见过宫里的刑杖，碗口粗的硬木，四十杖下去，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去半条命。
更别说还打断了一条腿...
"安大夫？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坐会儿？"药贩子担忧地伸手想扶她。
安陵容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冲出了药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药铺的，只记得一路上不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城南小安大夫向来端庄守礼，何时这般披头散发地在大街上奔跑过？
"丫头！"李起阳的惊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直愣愣地站在药铺门口，杏色的裙摆上沾满了泥水。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前浮现出胤祥苍白的面容，他带着伤臂与她并肩作战时，还笑着说回京后要带她去尝庄子里做好吃的烧鸡。
"老天爷，你倒是说句话啊！"李起阳急得直跺脚，粗糙的手掌拍打着她的脸颊，"中邪了不成？"
安陵容的眼珠缓缓转动，终于聚焦在师父焦急的脸上。
她突然抓住老人的衣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师父...养蜂夹道...会死人的对不对？"
李起阳脸色骤变。
他左右看了看，一把将徒弟拽进内室，栓上门闩才压低声音："你从哪听来的？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安陵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胤祥时，他塞给她那枚玉佩令信，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拿着它去十三府找管家老赵。
"他...他..."安陵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下来，"他的腿..."
李起阳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明白了什么。
老头儿手忙脚乱地从床底下摸出个酒坛子："喝点，先喝点..."
安陵容推开酒坛，踉跄着扑向自己的药箱。
她颤抖着翻出最底层的暗格，那枚刻着"十三"二字的玉佩静静躺在那里，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丫头，你听师父说。"李起阳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那是天家的事，我们平头百姓..."
"我要去见他。"安陵容突然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起阳浑身一颤。
老人看着徒弟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的绝望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某种可怕的决绝。
"你疯了？"李起阳压低声音吼道，"那是皇帝下旨圈禁的皇子！你连宫门都进不去！"
安陵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边缘硌得她生疼。
她想起胤祥想起他在岩缝中护着她躲避箭矢时的温度，想起他说"对不起"时眼中的痛楚。
"师父。"她慢慢擦干眼泪，声音出奇地平静，"您教过我，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贵贱。"
李起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眼神——当初安陵容为了救一个染了瘟疫的孩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养蜂夹道那地方..."老人颓然坐在凳子上，"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安陵容已经起身收拾药箱。
她动作麻利地将金疮药、续骨膏一样样放进去，最后又添了几味珍贵的解毒丹。
"丫头。"李起阳突然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拿着这个，去太医院找张院判。他...他欠我一条命。"
安陵容接过玉牌，冰凉的白玉上刻着一个"李"字。
她跪下给师父磕了个头，抬起头时，眼中的泪光已经化作坚定的星火。
"我会回来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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