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只有近乎固执的坚定,像极了当年在御花园里,执意要为受伤的雀鸟包扎的老十三。
"有意思。"胤禛松开手,转身从多宝阁取出一道令牌扔给她,"丑时三刻,西华门。"
安陵容接住令牌的手微微发抖。
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
"别高兴太早。"胤禛背对着她,声音忽然阴沉下来,"若治不好,你和他——"话未说完,但书房温度骤降。
安陵容深深叩首:"民女只要一个时辰。"
走出书房时,她听见胤禛对苏培盛吩咐:"去告诉年羹尧,今晚西华门的守卫全部换成我们的人。"
子时的更鼓刚过,安陵容贴着宫墙阴影疾行。
年羹尧给的令牌在掌心硌出红痕,每走一步,药箱里的瓷瓶就轻轻碰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微脆响。
"姑娘这边走。"黑影里闪出个矮小狱卒,油灯照出他缺了半只的耳朵。
"王爷都打点好了,但您只有半个时辰。"
宗人府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时,安陵容打了个寒颤。
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颈后,凉得像毒蛇的信子。
甬道越来越窄,到最后只能侧身通过,嶙峋的岩石刮破了她的袖口。
"十三爷关在水牢上头,"狱卒突然压低声音,"前日高烧不退,狱医说...怕是熬不过三日。"
安陵容脚步骤乱,药箱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
她想起回京前那时他眉梢沾着晨光,哪像会沦落至此。
拐过第七个弯时,狱卒突然止步。
前方铁栅栏里透出微光,隐约可见个人影蜷在草席上。
"到了。"狱卒掏出钥匙,"奴才在外头守着,姑娘切记——"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丑时三刻换岗。"
铁门吱呀开启的刹那,安陵容险些打翻药箱。
草席上的人形瘦得脱了相,污浊的白衣贴在背上,透出纵横交错的血痕。
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裸露的脚踝肿得发亮。
"爷!"
她跪下来时膝盖砸在石地上,却感觉不到疼。
手指搭上他脖颈,滚烫的体温吓得她缩回手。再探脉搏,紊乱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箭伤感染引发高热,背部杖伤溃烂,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安陵容机械地念着诊断,声音却越来越抖。
扒开衣领时,化脓的箭伤已经发黑,轻轻一扯就带下粘连的皮肉。
胤祥在剧痛中抽搐,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呻吟。
安陵容咬破舌尖才稳住双手,银针蘸着解毒膏刺入伤口周围。
当掀开他后背衣物时,终于忍不住干呕。
这四十廷杖打得皮开肉绽,有些伤口已经生蛆。
"没事的,没事的..."她边哭边用烈酒冲洗伤处,蛆虫在酒精刺激下纷纷脱落。
最深的伤口可见白骨,她不得不先撒上止血粉,再用桑皮线缝合。
处理到腿伤时,狱卒在外头重重咳嗽。
安陵容额头抵着胤祥滚烫的掌心,飞快盘算着:接骨至少需要一刻钟,退烧针灸要两刻钟,而换岗时间...
"容...儿?"
沙哑的呼唤让她浑身一震。
她急急去解他腰间束带,布料却已经和伤口黏连,轻轻一扯就带出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