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

　　莫尔将节奏变快了些，整间教室都回响着轻快悦动的音乐。曲子声时低时高，时急时缓，他的手指跳跃着，仿若两只轻巧的白鸽扇着翅膀、踮着脚尖在音符上起舞。

　　黑猫一声开始，每对舞伴都做出邀请的姿势，整齐划一。

　　女方的舞步需要多旋转，步子复杂需要功底，所以两人交换眼神后缇尔塔自然担起来女方的身份，法洛儿则作为俯身邀舞的男方。

　　前奏后衔接着一段没有停顿的旋转，然后进入第二阶段。几个音节被流连忘返般反复拨动，和众人脚尖擦出的声音融合。副曲渐入春日微风的悠扬，偶尔混进去几只高调的夜莺。

　　法洛儿的左手腕被缇尔塔指尖轻轻勾住，接着推向头顶起。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对方的右手扣在自己腰间，她自己则随着重音毫不犹豫地放任身体后倾，一转眼就倒进法洛儿的怀抱里。

　　肩与肩的摩擦、臂肘的温热、呼吸交织——只需要一刹那，法洛儿稳稳地抱紧了她的腰。

　　莫尔的指尖突然滑过了一整排琴键，所有倒在舞伴怀抱中的人又一齐跃起，只是还互相牵着手，像灵动的鱼儿一样游出去一米远，自然地接上旋转，在一串细碎但鲜亮的小音符里结束了这支舞，同时俯身谢邀。

　　等缇尔塔再次直起身体看向法洛儿，她愣了一下。

　　黑猫正在批评莎里这次用力过猛，缇尔塔趁机绕到她背后抱住蹭了蹭。

　　“法洛儿，你害羞了。”

　　“……你好烦。”法洛儿别过脸，身体僵住了。

　　缇尔塔笑了，知趣地松开她，只是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朝她勾勾手，看上去有股挑衅的意味。

　　然后法洛儿把脸扭回来，不甘示弱：“你不是一样？”

　　“……”对方只是暧昧地笑。

　　两个人眼神对撞，又匆匆避开，脸上都染起一层红晕。

　　就在这时，黑猫走到了她们面前，把两人份的尴尬都打量了一番，竟然笑了——虽然在猫脸上看不出来——至少在法洛儿的印象中，黑猫的笑声是很少见的。

　　“首先恭喜法尼娅同学找到了一位绝佳的舞伴，其次，第一次合跳，害羞很正常。”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对视了一眼。

　　“还有，刚说的，关于对法尼娅的责罚……”

　　缇尔塔心里咯噔一下，想都没想就喊出来：“罚我吧老师！我让她告诉我答案的！”

　　黑猫摇摇头，还挂着笑：“我还没说完呢。法尼娅，你的惩罚是下一次跳女位，让缇尔塔来教。合你胃口了吧，满意吗，缇尔塔？”

　　缇尔塔傻了一下，然后就跳起来呜呼：“好好好！当然好！”

　　黑猫没有批评她的粗鲁。

　　“谢谢副校。”法洛儿忍住刚跳完舞后双腿的酸痛，向副校长行礼。

　　副校那样子，本来就没打算罚法洛儿嘛，缇尔塔心想。可能是因为法洛儿终于有了舞伴，或者是因为缇尔塔的舞技远超自己预期，总之黑猫很开心，连说话都带上了猫咪欢乐的呼噜声。

　　当然，看着莎里咬牙切齿地挨训她们也挺欢乐。

　　……

　　下课铃声响起，走廊又充斥着吵吵嚷嚷。刚才的课上有多规矩，课下就有多疯，队伍前面甚至开始打架——塞纳斯要求克里斯帮他搬书，但是又嫌弃他笨手笨脚，后者觉得是他瞧不起自己，开始生气，塞纳斯就烦躁地朝他扔了块渚达乐大街上随处可买的橡皮擦。

　　不扔还不要紧，这一扔可就坏了。那东西简直是瓦伦纳纸的翻版，转眼在它主人脸上擦出个猪鼻。这下他可火大了，拔出魔杖就要决斗，克里斯则被艾西劝得稀里糊涂回了队伍。

　　“给我回来，你这个——”

　　“算啦算啦，我哥脑子有病，你还和他计较吗……”艾西好像已经对这种情况见多不怪了，说得极其自然。

　　塞纳斯把她一推，艾西踉跄一下倒向人群，克里斯接得和仪导课上一样好。

　　“他这会儿可一点都不糊涂！”

　　塞纳斯跳着脚，主要是因为大家都在笑他，他气得很。艾西还想去劝，克里斯却硬是把她拽回自己怀里，嘴里错乱地嘟囔着不让她去的话。艾西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朝可达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先哄着：“好了好了，我不去……”

　　可达虽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直来直去的样子，却还是很宠这只小绵羊的。于是她泼辣地喊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看看你的样子，这就是你在仪导课上学到的知识吗？！”

　　缇尔塔正想上去凑个热闹，却被身后的法洛儿拽住了。她的力气弱弱的，声音也弱弱的。

　　“缇尔塔，能等我一下吗，我有点……累。”

　　缇尔塔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立即抛下前面的热闹扶住她，在长廊旁侧的窗户边坐下。

　　法洛儿额上渗着汗，身子也不太能支撑，微微摇晃，脸色发白，双腿则剧烈地颤抖。她闭上双眼，连睫毛都在发颤。

　　缇尔塔果断做出结论：“以后不许再熬夜了。”

　　“熬夜？”法洛儿笑得勉强，“你在说什——”

　　“还有，你是不是得过什么病？”缇尔塔捧起她的脸，“比如，重风寒？”

　　“……”

　　“我知道你给我补习是为了顺便帮我放哨，常常是我睡了你还在看守。我不知道你会熬到几点，但是一天、两天，甚至连着一周都睡这么少，再加上你体质这么差，是绝对熬不下去的。”

　　法洛儿长呼一口气：“我没想到它能影响我这么久，直到现在。”

　　“大病过后的后遗症更需要关注，否则身体只会越来越差，”缇尔塔把她扭过去的脸又扭回来，认真地眨眨眼，“再遭一点，我哪天跑掉了你都没劲儿抓住我。”

　　法洛儿轻轻挣开她的手，低下头不说话。

　　“不要让我心疼，好不好？”缇尔塔弯下腰，从底下向上盯着她看，“相信我，好吗？我可不是只会把树变成椅子这一种法阵。建立护罩的千千万，大不了我都用上。没有那么容易死啦～”

　　“你为什么那么不在乎生死？”法洛儿终于肯抬眼，“你不怕么，我就很怕。”

　　“嗯……”缇尔塔凑近了一点，“说不上怕，但也不能说不怕。未知的东西总会让人恐惧，不过它也给我兴奋的余地。”

　　法洛儿不理解。

　　“再说你，你说你怕，但还在挥霍自己的生命……又是为什么？”

　　她们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啊，你觉得累还有一个原因。”缇尔塔的目光垂落下去。

　　法洛儿跟着她看向下面。

　　“就是这里。”缇尔塔突然蹲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腿，痛得法洛儿双腿一抽，“太用力了，下次跳女位千万不能这么用力。”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