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与世隔绝之地。
浪潮上涌,又无声退下,湿了一片沙滩。
一间简陋的木屋不知在东海边守了多久,木板被海水浸的发黑。窗边倚着一个青年,他的衣服破旧,掩不住他
从骨子里透出的骜傲不驯。
青年手中拿着一本书,书页泛黄,因太过频繁的翻阅快要脱线的书脊上,依稀可辨《月丝》的字迹。
《月丝》是志怪典籍,各类神奇而神秘的生物在此书中均有记载,其中有一条是关于“鲛人”的。
较其他生物
详细的介绍,“鲛人”在《月丝》这部古代海洋志怪典籍中只有廖廖数语——鲛,生于北海而徙于东,行成人礼。礼毕,北归,是为鲛人。
鲛人者,可化人之鲛也。
时至今日,鲛人等一些人们并未看见的存在已成为传说,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
但牧四诚知道,是真的有鲛人,或者说,是鲛。
六岁那年,他随村民出海,遭遇了海上风暴,船驶入了一片陌生水域,最终沉没。
在他挣扎无果,无力地下坠之时,一双手把他托了起来。
随后他被托着上了岸。尚且幼小的牧四诚记得,那双手指间有半透明的蹼。
为了这一点执念,牧四诚学习了海洋生物专业,在当初的海岸进行多次“实地考察”,却无功而返。
直到有一次进行捕捞时,他获得了一本被防水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书。
刚刚捞上来时,防水袋被海藻包了起来。
牧四诚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本古籍,记载了海洋生物的习性。
这本书就是《月丝》。
读过之后,牧四诚辞去了实验室助手的工作,只身前往东海。
十四年的研究,他对“鲛”这个种族有了极大的兴趣,《月丝》上对于“成人礼”的记载很模糊,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守在了东海,每年只有三天结冰期会外出采购物资,从二十岁到二十六岁,他守了六年,却没看到哪怕一只鲛的影子。
海风掠起咸腥的气息,青年眯了眯眼,打开了木屋的前后两个门。六年的经验告诉牧四诚,不久将会有大幅涨潮。
木屋离海岸远,但难免会被大潮冲垮,将前后门同时敞开,海水穿过,便不会对木屋造成太大冲击。
牧四诚做好准备,望着茫茫海面,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会是你吗?”一声低喃潜入了海风,被带去了浪花之中,传向远方。
十四年的经验告诉牧四诚,当年救他的鲛并未成年——它指间的蹼过于透薄。所以,他来到了东海。
三天前。北海。
所有的鲛和鲛人整齐地排成两列,它们的尾是
完美的流线形,色彩秾丽。
在这条特殊“道路”的尽头,是一只黑尾鲛。
他的每一枚鳞片都像被月光涤荡过,发出银白的光辉,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鱼尾是多么有力。
今日是白六的百岁诞辰,他是北海鲛人的王,今日是他成年之日,只要去东海行过成人礼,就可以回北海真正即位。
所有的子民虔诚而敬畏地祝福它们未来的王,然而白六看都不看它们,鱼尾一甩,向东游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圆融的明月被暗蓝色的浪托起,似乎月光都随着海浪浮动不止。
一切寂静得不可思
议,水拍礁石的“簌簌”声也轻不可闻,无人知晓的海水之下,一个黑影掠过。
牧四诚颇觉心神不宁,坐在了木屋的顶上去看海面,往日他会在远望中宁下心绪,可今日过分明亮的月光使他坐立难安。
“哗——”
轻轻的破水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突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浮出水面,他转向岸边,又没入了水中。
纵使只有一瞬,牧四诚无比确定那是一只鲛,一只未成年的鲛。
牧四城飞快地跃下屋顶,向海边飞奔而去。
潮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飞窜上岸,牧四诚却不管不顾,一步步走入海中。
仍带白日烈阳晒过的余温的海水没过了他的双手,他的胸口,他的肩膀,一直到他的下巴。
几乎是在牧四诚抬起向前脚步的那一刻,黑影到了。
一双有力的臂膊环住了青年,有力的尾巴盘上青年的双腿。它的尾巴末端是尖的,只有细密的亮银色鳞片,却并不锋利,是圆润的尖,像蛇一样。
白六从水中探出了头。牧四诚的头发被溅起的水花
浸湿。眼前是一张俊逸而妖异的脸,长长的黑发还有一大半飘在水下,银白的月光此刻亮到了极点,将白六的
面容勾勒得更加摄人心魄。
水下的尾巴缠绞地更紧,白六墨色的眸子盯了牧四诚一会儿,扬起一抹笑,他低头吻了下去。尾巴尖钻入了
裤腿,一路上向滑去。
“唔!”牧四诚觉察到异状,疯狂挣扎,鲛顺从地
抬头,尾尖却还在攀爬,仔细看,他的眼中只有纵容。
主人对宠物的纵容。
尾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却只是轻碰一下又滑了下去,
不同于滑上时的迅速,这次它极尽缓慢,凉滑的鳞片刮过细腻的皮肤,蔓延出一阵难言的感觉。
白六长长的尾巴松了几圈,却仍牢牢地卷着牧四诚,尾巴尖在水中摆动,推动一鲛一人上了岸。
鲛不舍地松开长尾,退回了水中。
牧四诚缓过一口气,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青年的脸涨得通红,而始作俑者则浮在水上眸色深深地看着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