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十四年都在研究鲛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鲛尾绞缠的意义——那表示鲛对自己所有物的宣示。
那一瞬间漫上的不详感令他毛骨悚然,但他不甘心放弃。
“你能到岸上来吗?”
鲛顿了一会儿,游上了岸,牧四诚此时才看清他的全貌。
长长的黑发垂过后腰却丝毫不显女气,身材与肌肉线条被海水打磨地充满力量感,却又兼有柔和的美感。一条鲛尾是通透的墨色,泛着银光,尤其是尾尖,是最为净粹的银白色,仿佛是月光凝成。
注意到牧四诚的视线,白六晃了晃尾尖,随及尾尖一甩,勾上了青年的脚踝,鲛尾用力拖拽的同时身形一闪,把向后仰倒的青年抱了个满怀。
对上鲛戏谑的眼神,牧四诚匆匆站直。
他不能再和他耗下去了:“你是来进行成人礼的吗?”
白六极其复杂地看了青年一眼,点头。
“成人礼是什么?”
鲛并未回答青年的问题,他又入了海,消失在水下。
牧四诚有些怅然-难道他离开了?虽然这只鲛很危险,但他毕竟是十四年来惟一遇见的鲛啊。
不多时,水花溅开,鲛将刚抓住的食物扔上了沙滩。
白六是王,所以他的成人礼只有三天,意味着他只能和他的宠物待三天,为了这三天,他不得不等了二十年。
不过,再乖的宠物也没有成人礼重要,白六日中划过一抹森然
。牧四诚愣了一下,抿唇道:“给我的吗?谢谢。”
白六又退回了海里。等牧四诚吃完要离开,鲛又破水而出,跟着青年回到了木屋。
月悬潮起,掩埋了大海的秘密。
回到木屋,牧四诚发现这只鲛举止虽然奇怪,却并没有伤害自己,戒心渐渐放下了。
鲛尾甩了甩,环上了青年的脚踝。月色渐渐淡下去,一人一鲛在简陋的小木屋里酣然入眠。
第二天,等牧四诚醒来的时候,白六已经捕了三条鱼了。
见牧四诚醒了,他松开手里第四条要遭殃的鱼,鲛尾又环上了青年。
“饿了?早上吃太油的不好,做点鱼汤吧。”
牧四诚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两条鱼,在沙上支起锅生着了火。
习惯了吃生鱼的白六对人类的做法虽然不排斥但也没有多喜欢,不过他喜欢看青年为自己忙来忙去的样子。
白六的鲛尾浸在海水中,把第三条倒霉的鱼又放回了海里,一边看牧四诚煮汤,一边甩着尾巴拍打海面,溅起水花,发出悦耳的涛声。
白日未起,瀚海朦胧,瓦罐中汩汩的微沸声和着神秘的海涛声,泡透了整个淡淡的黎明。
赤金色的光线突然出现,一片白茫茫中跃出了红色的一点。
万丈红霞刹那铺陈在海面,一种更加壮丽而阔大的寂静取代了涛声,一切的一切在这轰鸣般的寂静中被涂抹上了厚重的赤金色,秾丽得耀眼。
乳白的鱼汤盛在陶碗里,漾开舒展的波纹,零星几点油花也被朝阳染上了属于它的颜色,在碗里雀跃地内敛着。
海风亦因着这样的气氛醒来了,它抚摸过所能触及的任何一处,动作柔柔的,放肆又克制。
白六又上了岸,学着牧四诚的样子捧起碗喝了个干净,安静地等待小宠物吃完饭。
牧四诚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就被鲛尾又缠了几圈。
白六欺身而上,锋利的牙齿刺破了青年的脖颈。轻微的刺痛感过后是晕眩,牧四诚仅留下一点意识感知外界,被白六拖入海里。
沉没,坠落,下潜。
等牧四诚终于恢复意识,他已经到达了海底。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海底呼吸自如,行动灵活。
环住青年脚踝的鲛尾动了动,黑发鲛伸开双臂,抱住了好不容易来到水下的青年。
尾尖拽下牧四诚的鞋子,让他踏上海底柔软的细砂。
白六游向一个方向,回头见牧四诚还愣在及地,鲛尾一勾,带着青年向更深处游去。
到了目的地,牧四诚才知道白六要带他来的是什么地方。
海底中稳稳地立着一艘大船。从桅杆上的海藻看,它已经沉在这里很久了。
白六喜欢沉船,因为他可以从沉船上找到陆地上的宝物和一些奇特的东西。
今天小宠物让他心情不错,所以他带牧四诚来到了这里。
牧四诚第一次亲眼看到沉船,他想到了一些传说,于是转头看向白六:“听说你们的歌声能迷惑船员,使船只沉没?你可以唱给我听吗?”
白六不知道怎么回答。
鲛族的音喉宛若天籁,在海中甚至有“魅影海妖”的称号,但只有少部分对人类有心理阴影的鲛或鲛人会在海面吟唱,使人们失去心志。
白六从来没有唱过歌,但鲛族每只鲛生来都有歌唱的天赋。
看着牧四诚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鲛王的声音不同于其他鲛族,白六的吟唱更为庄重肃穆,那是大海赋予每一位王的特权——音律中携带着大海广袤而深邃的特质。
沉船旁边的一块“岩石”动了动,在鲛王的歌声中显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它足有牧四诚的木屋那般大,有着低调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