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过晚安后，廖安随手挥灭了灯，倒在榻上去看一片迷蒙的黑暗。
她不喜欢黑暗。
阴冷、潮湿、暗淡，总是和血腥与疼痛相勾连。
幼时漂泊的经历对她而言是难以平淡回视的过往，可廖安知道，人不能总被困在过去。
何况……那时候的她足够幸运，遇见了一个可以改变她一生的人。
廖安有些恍惚地想：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和穆烊是见过的。
只是……这时候的阿烊，貌似毫无印象。
那段时间的廖安还没有被沈家认回，和众多流丐混在一起。因为瘦弱，她抢不过那些乞丐，时常只能讨一些残羹果腹。
但大多数时间，她能吃的只有树皮和草。
廖安生得很好看，在脸颊被泥灰抹得脏兮兮的时候，仍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可她太小了。
美丽可以是吸引蜂蝶的花，也可以是引来饿狼的生肉。
十余岁的年纪，她遭受了太多太多的恶意。
饥肠辘辘，又被人拳打脚踢。
她不喜欢自己住的那条巷子。
有一棵直入云天的树，树冠茂密，很少有光能照透。
又一次和对她动手动脚的高大男人打了个平手,廖安喘息着抹掉口鼻和额头的血，拖着衣不蔽体的身子出了巷子。
廖安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如果她当时再强一点，就能和阿烊有一个体面的初见了。
那时的穆烊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衫，眉目精致，干净又漂亮。
她像皎皎月光，而她宛如泥尘。
廖安没见过穆烊那样好看的人，因而稍稍呆住了。
但她很快戒备，往上牵了牵自己的衣袖，操着并不熟悉的官话问她：“你是谁？”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把自己身上雪白的外衫除去，搭在了廖安的肩头。
廖安：“！”
“为什么。”廖安不解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衫，问她，“为什么，给我，披衣服？”
穆烊安静地和她对视一阵，将未拆封的桂花糕拆开，她咬了一口证明无毒，而后将自己手里的掰成两半，多的那一半被递到了廖安唇边。
廖安愣愣地启唇，桂花糕清甜的味道霎时间布满了整个口腔。
她形容不出来那是种什么味道，只觉得内心暖到发烫，眼睛也热热的。
“我，我带你，处，处理伤口。”女孩那双眼睛染了几分焦灼的色彩，尽力组织着词句，“我娘、娘亲，也受过，受过很重的伤。如果，不，不及时，处理的话，会很，可怕。”
……
穆烊道：“我是，穆，穆烊，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我只是、只是……想带你治伤。”
她对廖安伸出手掌，那只手很漂亮，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廖安咽下喉间酸涩，点了点头，却没有握上去。
她的手上都是血和泥灰，太脏了。
谁知穆烊牵过了她的手，压根就不在意她会不会弄脏她。
廖安披着穆烊的衣服，坐上了穆府的马车。
廖安本来以为是匆匆缘分。
谁知道，此次过后，穆烊总是想法子溜出来给廖安送吃的，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也总会给廖安看看。
廖安也极为笨拙的，将自己认为最美好，内心最为喜爱的东西分享给穆烊，努力去待她好。
穆烊带给她甜甜的糕点，廖安就回以初春柳枝编就的花环。
她很喜欢她编的花环，在正浓的春意里郑重戴上，眸里笑意微微。
穆烊说廖安笑起来很好看。
……于是，廖安也就喜欢在她面前展露笑颜。
可当她看见穆烊的笑容后，就觉得——明明阿烊笑起来更好看。
总是唇角弯弯，笑得厉害了还会闭上眸子，睫毛轻轻颤动。
美好。
那时的廖安词汇匮乏，思索了好久，忽而有这么一个词在脑海中出现。
廖安怔怔地想——是的。
美好。
宛若误入俗尘的天神。
廖安曾问过穆烊，为什么她待自己那么好。
穆烊笑了笑，眸光柔柔：“不为什么，如果，如果真要找个原因，是，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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