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头盔面罩下，我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捕捉到那双眼睛——在剧烈的颠簸和足以让普通人眩晕失重的恐怖离心力中，那双眼睛非但没有丝毫恐惧或失控，反而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极度专注、甚至带着点享受的光芒，如同他站在球台前，面对对手一记刁钻到极致的爆冲时，那种全神贯注、精准预判、准备迎头反击的眼神！他甚至还有余力，在摩托高速掠过一段相对平直的轨道、风声稍歇的瞬间，朝我这边侧了侧头，声音穿透风噪和引擎的轰鸣，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和……兴奋。

猛地一个急刹，巨大的惯性让人狠狠前冲又被安全装置勒回。世界天旋地转地停了下来。我的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胃里翻江倒海，耳边嗡嗡作响。而樊振东已经利落地解开安全压杠，摘下头盔，甩了甩被汗微微浸湿的额发，脸上非但没有一丝苍白，反而因为刚才的极致体验而容光焕发，眼神亮得如同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决胜局。

他转身伸手扶我，掌心的温度透过冷汗涔涔的手背传来：“还能站稳吗？”我扶着座椅扶手踉跄起身，膝盖仍在打颤，余光瞥见他运动裤膝盖处蹭到的灰——是刚才弹射瞬间，他下意识用腿护住我时抵在防护栏上留下的。出口处的镜面墙上，倒映着他半揽着我腰肢的剪影，像极了他在赛场上救球时舒展的姿态，永远将守护做到极致。

午后的阳光把米奇大街烤得暖融融，空气里飘荡着欢快的音乐和爆米花的甜香。道路两旁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翘首以盼的游客，孩子们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挥舞着刚买的气球和泡泡机，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我和樊振东好不容易在人群外围找到一个略高的台阶，视野还算开阔。

伴随着震耳欲聋、节奏感极强的主题音乐，流光溢彩的花车缓缓驶来。巨大的米奇和米妮站在最前方的花车上，随着音乐热情地舞动，朝四面八方抛洒着飞吻。紧随其后的是艾莎安娜姐妹的冰雪王国，晶莹剔透的雪花特效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引得一片惊叹。再后面是玩具总动员的绿色兵团，胡迪警长和巴斯光年正神气活现地向大家招手。每一辆花车都是一个浓缩的梦幻世界，演员们灿烂的笑容和充满感染力的表演将欢乐的气氛推向了顶点。尖叫声、欢呼声、跟唱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樊振东站在我身后半步，很自然地将我护在他和栏杆之间，用身体为我隔开后面可能存在的拥挤。他微微低着头，帽檐的阴影落在他专注的脸上。他看得也很投入，嘴角噙着一丝放松的笑意，目光追随着那些熟悉的卡通角色，偶尔还会跟着哼两句旋律。这一刻，他仿佛完全卸下了世界冠军的光环，只是一个沉浸在童话氛围里的大男孩。

夕阳熔金，将奇幻童话城堡的尖顶染上一层瑰丽的玫瑰金。白日里喧嚣的乐园仿佛被施了魔法，渐渐沉淀出一种梦幻般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