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鎏金车辕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绵密的声响。
芙蕖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帘上悬挂的鎏金香球。
香球里龙脑香早已燃尽，只剩几缕残烟还在挣扎着盘旋。
芙蕖方才的态度，无疑为藏海行事大开方便之门，同时也让平津侯对藏海生出了收服之意。
试想，若藏海能为其所用，且又能博得公主的欢心，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平津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自嘲讽：这昭阳公主，终究只是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一个美男子罢了，也能被迷得神魂颠倒，真真是不堪为敌。
午时，享殿内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贵太妃的棺椁竟自行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倒般轰然坍塌。
“恭喜皇上！恭喜公主！恭喜侯爷！”
藏海第一个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李贵太妃兰心蕙性，至善至美……”他继续高声道，“这是在成全太后与先帝的一桩美事啊！”
满室官员如梦初醒般齐刷刷跪倒，官帽上的璎珞垂珠撞出一片琳琅声响。
唯有芙蕖依然立于众人之前，九凤朝阳的裙摆在满地跪伏的身影中如火焰般夺目。
她漫不经心地转着腕间血玉镯，连膝盖都没弯一下。
她是大雍的嫡公主，即便这李贵太妃是长辈，她也根本不用给一妾室行礼。
“多谢贵太妃成全。”
芙蕖红唇轻启，语调慵懒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但藏海分明看见她垂在身侧的左手轻轻一抖。
有什么晶亮的东西从她袖口滑落，无声地融进砖缝。
下一瞬，殿内突然漫起幽兰香气。
一道半透明的宫装身影自棺椁上方缓缓浮现，金线绣的百鸟朝凤裙无风自动。
贵太妃慈祥的面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贵太妃的虚影朝芙蕖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时在平津侯身上顿了顿。
侯爷的翡翠扳指突然“咔”地裂开，他浑身剧震，伏地高呼：“贵太妃一路走好！”
藏海随着众人再次叩首，却在低头瞬间蹙起眉头。
他看见砖缝里那东西正在无声地溶解，而芙蕖方才掉落的东西。
分明是秘制的“幻形散”。
这种遇光即化的药粉，正是制造“显灵”效果的绝佳材料。
“原来如此……”藏海在心中轻叹。
贵太妃这样子的“成全”，恐怕是芙蕖一手导演的好戏。
他忍不住偷眼看向前方的背影，九凤金冠垂下的明珠在她发间摇晃。
幻影开始消散，化作万千金色光点。
有几点落在藏海手背上，竟带着微微的温热。
这不是幻术该有的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
还有，这位嫡公主为何要这般帮自己呢？
光雨渐歇时，平津侯第一个起身。
他官袍后背已经湿透，却强撑着威严道：“既然贵太妃显灵，那我等做臣子的，只能照办。”
雨后的阳光刺破云层，将皇陵神道上的积水照成一片碎金。
平津侯踏出墓室时，状似无意地回头，瞥向那个平民布衣。
“侯爷在看什么？”褚怀明顺着视线望去，压低声音，“不过是个江湖术士……”
平津侯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追随着前方那辆华贵的凤辇。
九重纱幔在风中翻飞，隐约可见芙蕖倚在窗边的侧影。
公主连头都没回，仿佛那个为藏海撑腰的人根本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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