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将她微凉的手拉得更紧些，仿佛要确认她的存在，“不能吗？”
他以为，如芙蕖这般大能者的一句提点，足以逆天改命。
芙蕖缓缓摇头，“他执念太深，金丹之障已与心魔纠缠百年，根深蒂固。我予他一条新路，是破局之机，亦是催命之符。心念若能彻底转圜，自此海阔天空；若有一丝迟疑留恋旧道，便是万丈深渊。”
她顿了顿，吐出四个字，“所以，就算我点拨于他，他结丹也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
韩立心中猛地一沉。
于修士而言，涉及大道突破，五成把握，几乎与赌命无异，赌那稍纵即逝的灵光一闪，赌那坚不可摧的道心一念。
失败的代价，便是身死道消。
他几乎是立刻想到，那何老道枯槁的面容和眼底深藏的绝望。
芙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思绪。
她忽然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捧起韩立的脸颊，迫使他直视自己。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
“韩立，”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在他的元神深处，“我做事，从不后悔。”
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他的下颌，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在凝视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在透过他，看着更遥远广阔的时空。
“我想，那老道此番前去，无论成败，应当也是如此。求生之路，岂能无险？”
她微微倾身，一个轻若羽翼的吻，落在韩立的唇角。
那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足以抚平一切焦躁的平静力量，仿佛九天之上的清辉偶然洒落凡尘。
一触即分。
芙蕖的眸光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温柔只是错觉。
她语气平常地吩咐道，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他能顺利活下来，你就去和他下下棋，聊聊人生。”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算计光芒，如同高踞云端的仙神随手布下一子，“顺便，给他推荐一下我们逍遥宗。”
韩立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
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凉和那一吻的触感。
他并非愚钝之人，隐约感觉到芙蕖对何老道那超乎寻常的关注，并不仅仅是一时兴起的点拨。
那棋盘之道，竟能值得她亲自开口引人入宗？
他并不清楚，在芙蕖那至高的视角下，看到的不仅是何老道个人的生死困局，更是那于棋枰方寸间演化出的、一种近乎于“道”的纯粹推衍与布局之能。
这种能力，或许于个人战力增益有限，但于一个宗门的气运谋划、大局博弈而言，有时远比十个百个寻常金丹修士更为珍贵。
她看似闲坐红尘小店，观棋不语，实则目光所及，早已超越了凡俗生死，落子于更宏大的棋盘之上。
只是这些，如今的韩立，还未能全然领会。
他只是在秋风的呜咽声里，看着芙蕖重新端起那杯已渐凉的茶，神态慵懒地再次望向窗外，仿佛刚才那轻描淡写间可能决定一位修士生死、并为一方大宗埋下一颗奇异种子的，并非是她。
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缓缓坠落于地，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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