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何老道和韩立都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的错觉。
仿佛她指尖划过之处，并非粗糙的陶坯，而是虚无的空间本身，一道细微至不可查的黑痕一闪而逝，又瞬间弥合，连窗外的光线都为之轻微扭曲了一瞬，那飘落的梧桐叶竟悬停了一息，方才继续坠落。
店内空气骤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有无形巨山压下，却又在瞬间消散，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却清晰地烙印在何老道的心头。
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芙蕖那依旧淡然的侧影。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药铺掌柜，其境界修为恐怕远超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那并非灵压的刻意释放，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是蝼蚁偶然窥见苍穹浩瀚时本能的恐惧与敬畏。
芙蕖缓缓转回头，目光终于落在何老道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如万古寒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异象与她毫无关系。
“执着于已知的绝路，不如放手一搏，去看看无人见过的风景。”她轻声说道，仿佛只是在评论今天的天气，“毕竟，你已没有什么可再失去了，不是吗？”
何老道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深陷绝望之人骤然窥见一丝微光时的激动与震撼。
三年来的对弈、芙蕖那深不可测的棋力、方才那匪夷所思的细微异象、还有此刻这直指大道的点拨……
一切串联起来，在他即将彻底黑暗的道心深处，猛地点燃了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焰。
他死死攥紧双手，枯槁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良久，对着芙蕖，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沙哑而哽咽，“多…多谢掌柜……指点迷津！此恩……老道永世不忘！”
说完，他竟不再多留一刻，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推门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昏黄的街道尽头，仿佛要去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韩立望着何老道消失的方向，那踉跄却决绝的背影仿佛融入了秋日萧瑟的暮色里，久久无言。
店内重归寂静，唯有芙蕖手中粗陶茶盏里溢出的水汽，依旧袅袅婷婷，氤氲了她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让人窥不透其下深藏的万古寒渊。
窗外，秋风再起，更添凄厉，卷起无数枯黄残叶，拍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仿佛濒死挣扎般的呜咽声，又似某种义无反顾的诀别。
韩立的心绪也被这风声搅得有些纷乱。
他转头，看向身边被水汽模糊了轮廓的芙蕖，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阿蕖，我这红尘劫，还在过吗？”
他见证凡人生老病死，体会世间温情冷暖，可芙蕖这随手点拨他人道途的举动，却超乎了他对“红尘”的认知。
芙蕖抬眸，水汽暂散，露出那双清冷剔透，仿佛能洞穿九幽的眸子。
她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似嘲弄，又似淡然，“你没在过吗？”
她反问，声音平稳无波，“你以为，我点拨几句，他就能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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