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溪，静默流淌。
一晃便是十几载春秋。
小店外的柳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何老道果真成了这里的常客，几乎日日准时到来，风雨无阻。
最初是找韩立对弈，韩立的棋力在他的捶打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从最初的一触即溃，到后来已能偶尔支撑许久，甚至逼出何老道的几分真本事。
当然，何老道也曾数次按捺不住，向芙蕖请教。
然而无论他如何殚精竭虑，布下何等精妙绝伦亦或诡谲凶险的局，芙蕖总是那般淡淡瞥过，偶尔落子，偶尔甚至只言语点拨一二，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仿佛他穷尽心力构筑的铜墙铁壁，在她眼中不过是孩童堆砌的沙堡，一指便可倾覆。
芙蕖赢的次数一多，何老道便主动找芙蕖的次数越发少了。
并非输不起，而是他寿元将尽的气息愈发明显，皱纹更深，眼神虽因棋道精进而愈发锐利，但深处那抹灰败却难以掩饰。
他大限将至，实在不愿将这所剩无几的宝贵时光，尽数耗费在毫无胜算、只能徒增挫败感的对弈上。
那于他的道心，并无益处。
但他的棋术，在这三年与韩立的反复磨砺与偶尔得芙蕖片语点拨下，竟真的褪尽浮华，返璞归真，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
落子愈发朴拙，却暗合天道，棋盘之上常隐隐有灵气自行汇聚，演化出山川河流、星罗棋布之异象。
他已半步踏入了那“臻境”的门槛。
这一日，秋意已深，寒露凝重。
何老道与韩立的一局棋终了，他胜了，却胜得极为艰难，眉宇间不见喜色，反笼罩着一层浓郁的化不开的滞涩与暮气。
他体内的灵力波动变得晦暗不明，那是金丹无望、大道断途、寿元枯竭的明确征兆。
韩立默默收着棋子，眼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芙蕖坐在窗边，正对着窗外一株枯瘦的梧桐。
夕阳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染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却丝毫温暖不了她周身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清冷寂寥。
她手中并非灵草，而是一只凡俗的粗陶茶盏，盏中热水雾气袅袅，模糊了她过于平静的容颜。
她并未看向何老道，却仿佛洞悉了他体内每一丝灵力的哀鸣与绝望。
“大道三千，并非唯有闭关苦熬丹元一途。”
她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冰珠落玉盘，清冷地敲破了满室沉寂。
何老道浑身一颤，蓦然抬头看向她。
芙蕖依旧望着窗外那片飘落的梧桐叶，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何老道的心神之上，“你的棋，已有‘势’，为何不将这份对天地棋局的理解，融入你的修行？棋盘便是你的丹田，黑白双子便是你的阴阳二气，落子无悔便是你的道心砥砺。以棋入道，炼的是一颗玲珑算计心，是一份纵观全局意。此路或许艰难，无人走过，但未必不是一条……独属于你的生路。”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轻轻一划。
作者有话说《凡人》里，我最喜欢这段“红尘劫”的文戏部分。
作者有话说感谢读者宝贝们的收藏、点赞、打卡、评论、花花、金币、会员，爱你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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