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千钧重压，韩立只觉得后背陡然窜起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他立刻转向老者，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连连点头，“我会！前辈，这边请！”
老修士自称姓何，棋盘一开，便知并非凡手。
黑白双子落于纵横十九道上，初时如春雨细密，继而似秋霜肃杀。
韩立执白，很快便被杀得左支右绌，额角渗出细汗。
不过中盘，白棋大龙已被黑棋困住，气息奄奄，败相纷呈。
何老道抚须轻笑，姿态闲适，仿佛只是信手拈来。
芙蕖原本在柜台后分拣药材，动作行云流水，指尖过处，药性精华自然归拢，无一错漏。
待她忙完一段，缓步踱至棋枰旁时，韩立正投子认输，脸色灰败。
“再来一局？”何老道笑意盎然。
第二局伊始，韩立更是束手束脚，落子迟疑，棋形孱弱。
芙蕖静立一旁，目光淡扫过棋盘。
窗外光线渐斜，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修长，映在冷清的地面上，竟有一种孤峰绝壁般的陡峭与寂寥。
她忽然微微蹙眉。
就在韩立又一子即将误入绝境，手指悬于半空犹豫不定时，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檐角的风吟，“三之十七，镇。”
韩立一怔，下意识依言落子。
白子轻轻叩在木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清越悠扬。
何老道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这一子，看似平常，却恰好点在他攻势转换的关窍之上，原本如潮水般汹涌的黑棋势头，竟为之一滞。
棋局继续。
何老道神色渐凝，落子不再如之前那般写意。
韩立得了指引，虽仍懵懂，却只严格依照芙蕖偶尔吐出的几个字位落子。
“七之九，飞。”
“十二之八，断。”
“十九之三，长。”
她的指点极其简洁，往往只在关键时刻吐露一两个字，却每一次都如雷霆乍现，精准地劈开迷雾，直指核心。
棋枰之上，风云突变。
原本苟延残喘的白棋，竟硬生生从铁壁合围中撕开一道口子，几着之间，便如潜龙出渊，逆转了颓势。
何老道额角竟也微微见汗，他数次抬头看向芙蕖，目光中已带上惊疑与探究。
眼前的女子只是静静站着，周身并无半分灵压泄露，可那双眼眸深若寒潭，偶尔瞥过棋局时，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洞悉。
店堂内愈发安静，只有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夕阳余晖透过窗棂，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仿佛无数金粉在缓慢飞舞。
在这片静谧的金色光晕中，芙蕖的身影显得愈发超然。
韩立偷偷望向她侧脸，只见她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几句足以扭转乾坤的指点，于她而言不过是拂去衣角的一点微尘。
何老道沉吟良久，最终将指尖黑子轻轻放回棋罐，长叹一声，“老夫……输了。”
他看向芙蕖，眼神复杂，“掌柜的，好犀利的眼力。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芙蕖正拿起一株枯干的“地葵根”，闻言指尖微顿。
侧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眼眸深处似有极淡的金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烛火映照的错觉。
她微微抿唇，声音平直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何老道一怔，旋即面露惭色，郑重拱手，“是老道唐突了，真是抱歉。”
芙蕖摆摆手，不再多言，只是转身，指尖灵巧地捻动那地葵根。
窗外，风止声歇。
何老道默然片刻，终是起身告辞，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韩立上前将店门闩好，回到柜台边，拿起一把“清心草”默默整理。
草叶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那何仙师，”他低声道，“估计还会再来。”
芙蕖没有抬头，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种药材都分毫不差地落入该去的格位。
“既然他愿意来，你就跟他好好学棋。”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世间万物，皆有其道。棋枰虽小，亦能衍化天地经纬，生死轮回。窥得其中一斑，或能触类旁通。”
韩立手上动作一顿，认真点头，“好，听你的。”
他知道，芙蕖的话，从未无的放矢。
作者有话说我想写到他们回天南。所以，《凡人》篇估计够写的。为了岌岌可危的数据，要不同时写个别的？《生万物》暂时不考虑。剧我看了，是真的很好看，但我觉得女主在里面，大概率会看不下去大开杀戒！这开头刀掉很多人，剧情还怎么发展？
作者有话说投票：1、《子夜归》2、《捕风捉影》（如果是电影，大概率会是小短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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