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裴琰垂眸瞥见袖口被她攥出的褶皱,忽觉有趣——前一刻还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样,此刻倒像得了糖糕的稚童。
夜风吹起她鬓边碎发,露出耳尖一抹薄红。
"我何时说过戏言?"他故意冷下声调,却见她已转身去够石案上的酒壶,素手执壶为他斟满,琥珀光里映着她眼底雀跃的光:"那这杯谢酒,大人可不许剩。"
檐下铜铃叮咚,竟盖过了他喉间那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
江慈猛地从榻上弹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指尖死死攥住被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柄寒刃刺入胸口的剧痛。
"银面人...他、他的剑上有血槽..."她颤抖着去摸自己心口,却被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握住。
苏璃将药碗往案上重重一搁,溅出的汤药在梨木上烫出深色痕迹。
她一把将江慈搂进怀里,掌心贴在她后心缓缓渡入内力:"没事了,那歹人早跑了。"
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咬着狠劲,"等你再好些,我教你认认人体三十六处致命穴道——下回再见着,定让他躺着回去。"
江慈捧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碗底残留的药汁映出她怔忡的眉眼。
"竟是...裴相的雪蟾丸?"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忽然想起那日雨中,玄甲将军策马掠过她身侧时,袖口掠过的一缕沉水香。
苏璃接过空碗,故意碰得案上药匙叮当响:"某人可是连眼都没眨就舍了这保命的药。"她瞥见江慈耳尖泛红,忽然倾身捏住好友下巴,"怎么?我们江姑娘这是要以身相许?"
"胡说什么!"江慈慌忙去捂她的嘴,却扯到伤口轻嘶一声。
窗外恰传来裴琰与崔亮交谈的声响,那低沉语调混着夜风飘进来,让她按在锦被上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
苏璃望着她轻颤的睫毛,忽然想起裴琰给药时那句"记在我名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暗芒。
江慈捧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碗底残余的药汁晃出几滴,在锦被上洇开暗色的痕迹。
她抬头盯着苏璃的神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阿璃,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苏璃垂眸整理药箱,铁器碰撞声盖住了话音:"不过是在府当差罢了。"
她故意让金针在指间转出炫光,"横竖比在..."
"你骗人!"江慈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
"裴琰是什么人?他会只要个婢女?他是不是对你……"
江慈的话戛然而止,手指死死攥住被角,眼中浮起一层水雾。
苏璃却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师姐,胡思乱想什么?"
她故意将药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他要我做的,可比那些龌龊事难多了——"
窗外风雨大作,吹得窗棂砰砰作响。
苏璃静静的轻笑:"师姐,你知道灵柩花为什么偏偏开在乱葬岗吗?"
指尖拂过江慈眼角的泪,"因为最脏的泥里,才能长出最救命的药。"
檐下铁马叮当,盖住了远处裴琰转身离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