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收回在沈延嘴角停留的目光,看向了沈延的眼睛,撞见了里面的戏谑与轻蔑。
沈召延轻放下了杯子,用极柔的声音开口:"时安,你方才用手指点进朕酒杯里的,是什么东西啊?"
沈卿身躯一震,令人胆战的寒意由下至上袭起.
"儿臣,没有听懂."沈卿故作镇定,不错眼地直盯着沈召延,
"别闹了,"沈召延似在哄骗做错闹脾气的一般小儿,"方才你将斟好的酒递与朕时联便看见了."
满宴席的人一片惊呼,又一次寂了下来。
江婉余心下着急,欲起身:"陛下...."
沈召延抬手制止她,看着沈卿又道:"今日是时逸与时安共同的生辰宴,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生气的 。"
无一人敢言语,座下无一虚席,却落针可闻。
没人知道沈召延中的"这点小事"与"不会生气是假亦真,只消想着他任性胡意地奈何沈卿万万别沾上了他们自己。
而沈召延的目光在座下的人之间游扫一番,便含了笑意,他说:"不如你将这杯赐予其他人?朕倒是看你与宫里其他一些人关系不错,时安,你来选一个人,去另斟杯酒与自
己,敬一敬哪位大人."
那些和沈卿与江婉余"关系不错"的人都变了神色,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慌张.
脸色最难看的要数那钟承之,他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情急之下,他竟无意地做了出头鸟。
"陛下,"钟承之冷汗浸湿了衣袍,忙起身,“臣认为,今日沈王爷生辰宴,叫他去敬臣等下属,恐是有不妥."
沈召延饶有兴趣地看向了钟承之,心下了然确是的,却道:“哦?有何不妥?”
话出,钟承之便察觉了自己踩入那沈召延挖给沈卿的同时又挖给众人的坑洞了。
"这...."他越发慌神,自觉不妙,硬着头皮应道,"这属实,是······有失身份."
"怎会,尔等平日里与时安关系这般好,他敬个酒,是拉近主臣之间的距离,是好的啊."
沈召延把手搭上了沈卿的肩膀,温柔地问他:"你说是不是啊?时安."
沈卿此时脑中只剩了一片空白,方才将生的懊悔已被这会的愕然占据了,身体仿佛不受使唤地,他接过了沈召延塞到他手中的酒杯。只听沈召延恶魔般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时安,你
真是过分可爱了,你可知,你的表情其实有多丰富?你眼里的杀意快要溢出来了."
沈卿从未想过自己在沈召延面前会有如此心惊的一刻,或许是以往他不被沈召延当面戳破的小心思在被那虚假的宽恕日益养肥了.他怎么敢当面给沈召延下药!他当沈召延仅是为了连同他与母妃一同折磨便罢了,好家伙,藏了已久的罢!今日竟在这里待着他!
但是沈召延又悄声对他咬耳道:"但是今日是你生辰,朕不与你计较,朕反倒要送你一件大礼,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沈卿有些慌了手脚地掐紧手心,他真是好不高兴!
"朕知道,以往你跟母妃在宫里备受欺辱,你定是委屈的,沈召延极似诱哄地对他说着,"时安,朕现在给了你一个欺负他们回去的机会."
"那钟承之不就是他们中之一吗?他们人欺你,你现在有机会与能耐了,你便欺回去嘛,是不是?”
沈卿心底惶恐了,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懵懵懂懂的,他一时竟不知沈召延说的有理与否。
江婉余自然是完全看出端倪了,沈召延就是在扭曲沈卿的是非观.
她真的要急疯了.
这一年来沈召延折磨他他们,早已让沈卿恨之入骨.他又刻意地在把俩人分开折磨,将自己荒诞的想法观念诱哄似地灌与他们。
江婉余是影响小得多的,但沈时安才九岁!她的时安才九岁!心智尚未成熟,被她和沈从逸养得温和的性子,竟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便让沈召延胡牵鬼扯变了样!
她的时安懂什么啊!?她的时安只知道,被亡国了,父王死了,母妃被占了,他们被辱了,要恨沈召延。
而沈召延却要把这份恨叫他推至更多的人,沈召延竟要将自己暴君变态的那一套扭曲了传给她的时安!
可她竟无能为力!她无能力力啊!
一时间,江婉余急火攻心,竟当场昏了过去。
座下骚动,惊呼江婉余晕倒了.
沈召延不紧不慢,命人传御医,将江婉余带下去好生照看,回过头又低声诱哄沈卿.
"时安,你瞧见了?你母妃晕倒了,她平日里是受了多少罪,你不能不知吧?"
沈卿看到江婉余被带下去后,心里是彻底慌了.他应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他是真不知!
"怎的?时安,你不敢么?那朕帮你好罢?"沈召延嘴角的弧度彻底不见了.
他看向了钟承之,便道:“自卓,沈王爷让你到他跟前来,他敬酒与你."
钟承之如临晴天霹雳,一个颤声身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他恭着身,说:"王爷,臣...臣受不起..!”
沈卿只是僵硬地端着那杯酒,茫然地旦近似有些惶恐地看着对他身子不能低得再低的钟承之。
这个人...不是那日命令人将他套进麻袋踹入后花园的塘中的那个人么?
他记得很清楚,那张带着轻蔑笑意的脸,是麻袋封口前他最后看到的一张脸.奇怪,怎么这人现在卑恭曲膝的模样让他如此陌生呢?
但是....不错,确实不错的,就是这个人.
"时安,你瞧"沈召延又低声开口,“你无能为力时,他便欺你,你现在有能力了,他又低声下四了.你说恶心不恶心?”
恶心!如若是这般,那自然是恶心的!
但是小时安啊,他在这蛊惑般地低语中失了方向,竟忘了那最是恶心的人此时就在他身后.
"你觉得恶心是吧?那依朕所言,你该当如何呢?"沈召延又是近一步蛊惑。
沈卿低头,犹豫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恍惚地有些晕目眩——该是前两杯酒起了作用。
钟承之见此情形,瞳孔骤缩,“不不!王爷,小沈爷,臣,臣错了,是臣错了!饶命,还请饶命!”
“陛下,陛下饶命啊!”他慌了,忙跪在台阶下拼命磕头讨饶。
而听到这里,沈卿踌躇了好一阵,无措地看向沈召延。
沈召延平静地盯着他,面上无丝毫异色。
沈卿又看向面前的钟永之,不知所措了.
此时,座下有一人起身行了一礼,便道:“陛下,今日是子殿下以及沈王爷生辰,但却叫沈爷给钟大人敬酒,这已是不妥.”
钟承之如抓住久命稻草,他猛地抬头,感激涕零地看向傅鸿生。
傅鸿生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看他,继续道:"且钟大人兴许有错,但臣觉得他罪不至死."
钟承之自知行径有过,憋红了脸,垂下了头。
"毕竟今日若杀人,也是不吉利的,更何况,说得人情些,自卓他上下有老小,他若有什么事,也会关乎到其他无人的.”
听了此话,钟承之心有生愧,不禁泪下.
是了,他钟自卓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仍有妻儿父母,他要有何不测了,便无人照顾经济来源了,他们该如何呢?
他这么想着,急切抬头,欲在沈召延眼中捕捉到动摇,哪怕只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