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刚刚入冬,已是十分寒冷。日本人已经打到长沙附近,城里十分萧索,西南有亲戚的人都投奔亲戚去了。运力有限,入冬之后往西南都是山体滑坡,很多人走了又被困了回来。
这列黑色的076开进站时,按理应该不会有火车靠站,值班的顾庆丰也没收到任何通知。
只一眼,他便明白这是一列日本侵华期间在华北造的军列。只是现在都归国民政府管辖重新涂装,但这一列褪色的日本军旗还印在车头两边。顾庆丰感到奇怪,敲了敲车皮,无人应答。
他鼓起勇气,走到火车头,攀爬了上去。惊奇地发现,火车头的门也是焊死的,而蒸汽烟囱四周还是滚烫的。这块温度变化,起了露,车身很潮湿,一抹一手的红锈水,像在渗血一样。
顾庆丰感到害怕,看更那么多年,很少有这么奇怪的事。他吼了几声想要叫醒警卫,却忽地听到扑腾一声。火车头的窗子被泥巴糊住了,他用力抹开泥巴,举起灯,眼睛眯起一条缝,使劲往里面看。
风灯不停拍打在玻璃上,铁锈和泥腥混杂的气味让他作呕,他发现那条缝隙有些异常。
他看到有个悬浮着的人,飘在空中。再定睛一看,那个人穿着普通的劳工衣服,那人突然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
顾庆丰只看到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他大叫一声翻下火车,摔在月台上,翻起来往警卫室爬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辆鬼车要来长沙拉人了。
——1——
张海灵被张日山截走时十分纳闷,这闷葫芦副官非说佛爷有要事找她。顺路还差人从铺子里把齐铁嘴揪起来了,黑色的轿车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张日山一眨眼的功夫,后座上二人就嘀咕起来。
他凝神去听,二人说的不过是些佛爷没人性,五更天不到就把人叫醒之类的抱怨。二人说得气喘吁吁,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势,他不知处于什么心理,说,“宅里炖了猪蹄莲藕,咱们完事回去给您二位伺候着吃顿结实的。”
这一大一小听见他的话,停顿了一刻。张日山分明看见他俩对视一眼,不知谁说,“看吧,我就说这事得办到晚上。”
谈话间,车在火车站停下。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官兵,从人群中穿过,齐铁嘴看到了一脸黑色的,几乎被铁锈和污泥覆盖的老式火车,停在铁轨上。活像他最熟悉的那种被泥石流冲出地表的老棺材。
张海灵先看到的,是被安置在一副担架上的半大孩子,她凑近看,估计年龄和她差不多大。
她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张启山,张启山正忙着威胁齐铁嘴,无暇顾及这边,示意副官作解释。
“从火车上救下来的。”
张海灵闻言就想用手去试一试鼻息,却被张日山一把拦下,“医生看了,活的。”
张海灵作出一副思考状,就在张日山以为她要发表什么惊天论断时,她缓缓道,“那他命还挺大的。”
侧脸一看,张启山强行逮着齐铁嘴准备上火车一探究竟,再一看,火车头上挂着一副青铜镜。她听见齐铁嘴突然语气一变,对着副官问,“车从哪来的?”
副官摇头,齐铁嘴看了看怀表。
“你什么意思?”张启山脱掉自己的军手套看向齐铁嘴,齐铁嘴说道,“头悬青铜镜,是有典故的,这是高人报信。”
——2——
齐铁嘴解释,他父亲临死时,和他说过一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其中就有一个规矩,说的是齐家的高手,进入一些十分凶险的地方,发现自己求生无门,会让自己的马匹头悬青铜镜,带着专门的法图逃出,以求后世知道自己死于何处何因。
张启山听完,看了看火车,憋出了句长沙话,“绊哒麻痹,现在不是马,是辆火车哦,这高人不知道是去哪寻死,动静有点大。”
齐家所传不多,想到多半是同宗死于非命,齐铁嘴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一边又看见有军车直接开上月台,周围的官兵越围越多,知道自己走是肯定走不了,不如卖个面子,再一瞟,看见月台上站着的张海灵张日山,还有那个躺着的。
于是向张启山提议,不如先把那孩子救醒,路上一边谈来龙去脉,等他醒了多问些消息再决定也不迟。
张启山难得觉得齐铁嘴说的话在理,令人封锁了火车站后,一行人又驱车前往医院。
车上,张启山看张海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张海灵如释重负,心想你终于问了,装得心事重重,“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孩子在装昏。”
就在众人精力集中在火车上时,张海灵一直在观察这个来路不明的同龄人,她分明看见在她试图探他鼻息时,他眼皮下眼球难以抑制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