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我绕弯。”贵人撑着太阳穴,长发幽幽垂下。“直接一点,说清楚。”
视频对面的W医生扶了扶眼镜。“忧总,情况很糟糕。您最近的状态虽然有所好转,但积重难返,病情已经恶化到晚期。如果不做手术,大约明年开始,就要接受化疗。”
贵人冷哂一声。他对医院深恶痛绝,绝对不允许痛苦又丑陋的化疗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手术呢?”
“如果立刻手术且成功,您至少还会有十年的寿命,但是……”
“手术的成功率不高,是么。”
对面沉默着点点头。
“我知道了。”
年逾四十的长发贵人切断了通话,并且挥退所有人,拉下窗帘。昏暗模糊了事物的边界。
十年又十年。原来他这一生,竟然只能用来等待。等逐渐风华正茂的少年,走向自己的残躯。
冰镇的烈酒滚入喉咙,他轻轻咳嗽着,仰面倒在皮沙发上。
他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成年的舒站在一个昏暗怪异的储藏间里,面对着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房间里亮着蓝白色的鬼火。
很像他的人在请求舒留下。但那个舒仿佛知道了一切秘密,轻声说,“您的心太尊贵了。我承受不起。”然后他划破手心,以十年寿命为代价,跌跌撞撞,去往没有兄弟的世界。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会变老,只是一直在那个房间念念有词地等着。
从此过了无数岁月,舒也没有回来。
第二个梦没有这么离奇,舒没有失踪。但更让他不堪忍受。
这个梦和他的现实如出一辙,包括他买过一对戒指。舒发现以后天真地问他,是不是好事近了。
很近啊。他不自然地笑。然后逐渐感到了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论他做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赞扬,而专心渴求一个人就不可以。
这个世道本就是错的。
梦中,舒决意和一个平凡的女孩结婚,谈不上有多么爱,但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
为了断绝痛苦,梦中他默许和舒断绝关系。给他大笔打钱。只要不再烦心,什么都可以。
但命运很狡猾。舒换了号码,每年都会给他发祝福的匿名消息。他对其他所有人宣布停用了那个号码,只收一个人的消息。平时他不敢看,就像守着一年一度的跨年烟火,在热闹的节日长夜偷偷擦亮。
一晃就是很多年。
手下汇报,舒有了个女儿。但是因为他们怪异的关系,没有人敢去庆祝。
梦终结在一场雪中。
巍峨的高山让人晕眩。舒在与世隔绝的漏风小屋里养病。佳节只有弟弟一人留守,生活清苦得让他感到恐慌。过去那双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过的手,已经粗糙地生了冻疮。
如果他知道结局会是这样……
他不知道那是一场再会,还是告别。舒一瘸一拐地在雪地跋涉,面色冻得发红,眼神却还是那么熟悉和安逸。看到他也没有怨气,只是像一年一度的祝福一样,平和且真挚。
熟悉的面容一点点模糊,覆盖在纷飞的雪点下。
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舒看着他,拖着冻僵的身体追上来,挥手好像是在呼喊。
但雪点漫天纷飞,他什么都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