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顾城屏住呼吸，从置物架的缝隙中窥视门口。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一个修长的身影踏着这些光带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当他的脸转向顾城藏身的方向时，顾城差点惊呼出声——那是一张与陆云岚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年长，眼角有几道细纹。
"顾城？"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我是陆明远，云岚的叔叔。"
顾城的手指紧紧攥住青铜镜，镜缘陷入掌心的皮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证明给我看。"顾城从置物架后走出，但保持着安全距离，"陆云岚在哪里？"
陆明远的目光落在顾城手中的青铜镜上，瞳孔微微收缩。他从内袋掏出一枚怀表，打开表盖，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明远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站在老宅门前，男孩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青铜镜。
"这是云岚五岁生日。"陆明远轻声说，"那天他第一次接触镜术。"
顾城盯着照片，突然注意到男孩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钥匙，形状与他手中的一模一样。他的喉咙发紧："这钥匙是..."
"陆家血脉的凭证。"陆明远向前一步，顾城立刻后退。"看来云岚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没有。"顾城苦笑，"他只说让我刺中那个红点，然后就..."他的声音哽住了，脑海中浮现陆云岚满脸是血的样子。
陆明远的表情变得凝重："你们遇到了'影噬'？"
"一团黑影，有很多人脸..."顾城描述着镜中世界的遭遇，突然发现陆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云岚用血符困住了它？"陆明远快步走到窗边，拉上所有窗帘，房间顿时陷入半明半暗。"那就麻烦了。影噬一旦尝过陆家人的血，就会——"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陆明远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就面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陆明远转向顾城："医院刚收治了一个昏迷的年轻人，特征描述很像云岚。"
顾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现实世界？可是我们明明..."
"镜中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陆明远抓起车钥匙，"你手上的符号是陆家秘术的印记，说明云岚把一部分力量转移给了你。现在影噬会同时追踪你们两人。"
顾城低头看着钥匙，那个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当他用指尖触碰时，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触感顺着胳膊窜上脊背。
"走吧。"陆明远已经打开了门，"路上我会解释更多。"
顾城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握着铜钥匙跟了上去。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却奇怪地没有温度。当他们经过电梯时，顾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就是在这里，那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回头看。"陆明远低声警告，"它在标记猎物时会在现实世界留下'印记'。"
顾城的后颈汗毛倒竖，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电梯井里蠕动，发出细微的、像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地下车库比顾城想象的还要阴冷。陆明远的车是一辆黑色SUV，车窗上贴着特殊的暗色薄膜。上车后，陆明远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盐粒似的晶体撒在车门把手上。
"阻灵砂。"见顾城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能暂时干扰低级灵体的感知。"
车子驶出车库时，顾城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一团模糊的阴影在车库角落蠕动，但阳光一照就消失了。
"影噬到底是什么？"顾城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陆明远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一种古老的怨念集合体，专门吞噬有特殊血脉的人。陆家世代镇守镜界通道，我们的血对它来说...是美味也是毒药。"
顾城想起钥匙上变换的姓氏："那这枚铜钥匙..."
"原本是陆家继承人的信物。"陆明远瞥了一眼顾城手中的钥匙，"但它会选择真正的主人。八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被它认可的外姓人。"
顾城摩挲着钥匙上已经固定下来的"顾"字，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枚钥匙本就属于他。
"你和云岚..."陆明远犹豫了一下，"你们之前认识吗？"
顾城摇头："没有吧。三个月之前吧，他介绍我来的。"
陆明远的表情更加困惑了："这就奇怪了。铜钥匙只会对血脉相连或者..."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前方十字路口，一辆卡车突然失控侧翻，横在了路中央。陆明远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擦着卡车的货箱停下。
"不是意外。"陆明远的声音紧绷，"看那边。"
顾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翻倒的卡车阴影里，几道黑色的丝状物正沿着地面向他们蔓延，像是有生命的藤蔓。
"它追上来了。"陆明远迅速倒车，"系好安全带。"
车子一个急转弯驶入小巷，顾城的肩膀重重撞在车门上。铜钥匙突然变得滚烫，他痛呼一声，钥匙掉在脚垫上，弹跳间划破了他的脚踝。
一滴血落在钥匙上。
霎时间，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像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般闪烁起来。在扭曲的视野中，他看到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一个与陆云岚长相相似的女子被黑气缠绕；年幼的陆云岚在镜前哭泣；青铜镜碎裂又重组；最后是一间昏暗的产房，两个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
"顾城！顾城！"
陆明远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车子已经停在医院急诊入口，几个医护人员正向他们跑来。
"你刚才怎么了？"陆明远紧盯着顾城苍白的脸，"你的眼睛...变成了银色。"
顾城喘着气，弯腰捡起铜钥匙。它现在冰凉如常，但那些画面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我看到了...陆云岚的过去。"顾城不确定地说，"还有一个和我同一天出生的婴儿。"
陆明远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他刚要说什么，一名护士敲响了车窗："是陆先生吗？您侄子刚刚醒了。"
他们跟随护士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来到三楼的一间单人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顾城看到陆云岚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右手腕上连着输液管。
但当陆云岚转头看向门口时，顾城的心跳骤然加速——那双眼睛不是人类应有的黑色或棕色，而是一种诡异的银灰色，就像...就像他刚才在幻觉中看到自己的眼睛那样。
陆明远推门而入："云岚，你——"
"出去。"陆云岚的声音虚弱但冰冷，"除了顾城，所有人都出去。"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但在陆明远的示意下还是离开了病房。陆明远最后一个离开，关门时给了顾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房间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陆云岚的目光落在顾城掌心的符号上："它激活了。"
"这是什么？"顾城伸出右手，"为什么它会..."
"镜契。"陆云岚艰难地坐直身体，"陆家秘术的最高形式，将两个人的生命通过镜界相连。"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有一个与顾城对称的符号。"我分了一半魂魄给你，否则你无法从影噬的攻击中存活。"
顾城想起那些黑色手臂抓住自己时的刺骨寒意："为什么是我？我们之前...认识吗？"
陆云岚的银灰色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不记得了？七岁那年，江城青山幼儿园，那面破碎的镜子。"
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冲破闸门——小顾城在空荡荡的活动室里，发现一面镶嵌在墙上的古老镜子。当他触碰镜面时，一个银眼男孩从镜中伸出手，与他指尖相触...
"那是你？"顾城的声音发颤。
陆云岚刚要回答，病房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陆云岚的脉搏线变成了一条疯狂的锯齿。
"它找到我们了。"陆云岚挣扎着拔掉针头，"钥匙呢？"
顾城掏出铜钥匙，它又开始发烫变红。病房的阴影处，黑色丝状物如潮水般涌来，墙壁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
陆云岚抓住顾城的手腕："这次我们一起走。"
钥匙上的"顾"字和"陆"字交替闪烁，最终融合成一个陌生的符号。一道青光从钥匙射出，在空气中撕开一道裂缝。裂缝那端，是无尽的镜中世界。
在黑影即将触及他们的瞬间，顾城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
他们再次坠入了那片混沌的灰色空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