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冲进鼻腔时，哈利已然意识模糊。他隐约听见庞弗雷夫人的怒斥、罗恩和赫敏干涩的辩解，以及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右腿被固定在支架上，某种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皮肤表面，哈利的疼痛终于稍稍平息。
“胫骨粉碎性骨折，肌肉严重撕裂——你们怎么敢让那个骗子动手？！”庞弗雷夫人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骨头要长出来可要受罪了！”
哈利试图睁眼，眼皮却重如铅块。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见德拉科藏着心事的表情、科林苍白的脸、破碎的相机镜头、蜘蛛在逃，石板坠落，洛哈特的金色咒光……一切纠缠成团，唯有腿上的剧痛真实得令人窒息。
“我们会找到继承人的……”他喃喃着，坠入混沌的梦境。
月光透过校医院的窗户，将他的病床笼罩在一片银白中，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
“哈利·波特本不该回来……”
夜里，哈利被骨头生长的痒折磨得从昏睡中苏醒，迷迷糊糊之间却隐约听见有什么声音。
“哈利·波特本不该回来……”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边，哈利清醒了一些，他想起来了，他之前便听过那声音。
“是……多比吗？”哈利嘶哑开口。
多比那对硕大的耳朵率先从床沿探了出来，如网球般大小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他身上裹着一件印着古怪花纹的旧枕套，细长的手指紧张地绞着布料的边缘，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多比？”哈利撑起上半身，一个不小心差点碰翻了床边的药瓶，“你一直在跟踪我？”
家养小精灵的哭声在寂静得能听见心跳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划破了夜的宁静。
“坏多比！坏多比！”他疯狂地用脑袋撞击着床柱，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要把自己的愧疚都撞出来。
“多比只是想保护哈利·波特！”他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扑到哈利的被子上，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男孩的手腕，“……多比必须阻止哈利·波特回到霍格沃茨！”
寒意如一条冰冷的蛇顺着哈利的脊背缓缓蔓延开来。
灵光在他的脑海里爆开，哈利嘶哑着问：“四分之三站台……还有刚才的石板……都是你做的？”
“正是这样，先生。”多比悲哀地说着，拼命点头，扑扇着两只大耳朵，“事后多比不得不用熨斗烫自已的手…… ” 他给哈利看他十个绑着绷带的长长的手指。
哈利的怒火腾地蹿了起来，暴躁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是谁指使你的？你最好趁我骨头没长好赶紧躲开，多比，不然我会忍不住掐死你！”
多比淡淡一笑：“多比已经习惯了死亡的威胁。多比在家里每天都能昕到五次。”
他用身上穿的脏兮兮的枕套一角擤了擤鼻涕，那模样显得可怜巴巴的，哈利觉得自己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消退了些许。
“至于为什么……多比想挽救哈利·波特的生命!受了重伤被送回家，也比待在这儿强，先生。多比只希望哈利波特稍微受点儿伤，然后被打发回家!” 多比急促地说着。
“哦，就是这些?”哈利气愤地问，“我猜你大概不会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
“噢！多比不能说出主人的名字！多比但愿哈利波特知道，他对我们这些卑微的小人物意味着什么……多比……”
多比突然僵住了，两只蝙蝠状的耳朵颤抖着。
在哈利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一道金色的咒语光芒想起，像是一个笼子，罩住了多比。多比却反应飞快，在咒语收缩、彻底控制住他之前，随着鞭打空气的声音，多比消失在原地。
“可惜了，”菲尼斯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魔杖尖端还凝聚着冷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惋惜，“没能抓住这家养小精灵。”
哈利惊讶地看着菲尼斯，问道：“盖奇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
“巡逻时发现校医院居然有魔力波动，当然得来看看。”菲尼斯用布条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魔杖，脸上一如既往带笑，眼神里却仿佛在思考什么。
哈利不知道菲尼斯听到多少，他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向一个陌生的教授说太多，于是讪笑着说：“我醒来就看到那个陌生的小精灵，吓了一跳，幸好您来了……”
“那是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菲尼斯突然打断哈利的话，自顾自地说，“他穿着的枕套的花纹是非常明显的马尔福家族族徽变形。”
哈利呆住，突然感觉喉咙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您……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显然马尔福家族和最近霍格沃茨里的骚乱有关系，”菲尼斯看了哈利一眼，但是却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我得找邓布利多谈谈了。”
菲尼斯说完便踱步走出了校医院，甚至没有安慰一下哈利。而哈利则彻底陷入纠结，彻夜难眠了。
……
晨曦尚在与城堡的阴霾奋力抗争，校医院的窗帘似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弄，在微风中悠悠晃动，将错落斑驳的光影温柔又肆意地洒落在哈利那毫无血色的面庞之上。
他的右腿依旧被稳稳固定在支架之中，骨头生长时那麻痒难耐之感与残留的钝痛相互交织，可这一切的折磨，都远远比不上胸口那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感觉来得刻骨铭心。
多比那双蓄满泪水、硕大无比的眼眸，还有菲尼斯那意味深长的低语，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
庞弗雷夫人端着药瓶匆匆走过的脚步声，如同一记重锤，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他。
哈利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揪着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一片惨白。
“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他喃喃地重复着菲尼斯的话，喉咙干涩得仿佛被塞进了一把粗糙的砂砾，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都带着难言的艰难。
早餐时分，赫敏和罗恩几乎是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校医院。
赫敏的头发比平日更加蓬乱，宛如一团肆意生长的杂草，怀里还抱着一摞厚重的书，仿佛那是她最珍视的宝贝；罗恩则脸色发青，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咬了一半的烤面包，嘴角还沾着一抹果酱，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是马尔福家的，那个多比，”哈利在他们说话之前说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一般，“昨天晚上，多比又来找过我，被盖奇教授当场抓住！多比已经承认，站台和昨晚的天花板坠落都是他做的！”
罗恩手中的面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果酱在地毯上洇出一团暗红，仿佛是一滴鲜血滴落在洁白的画布上，显得格外刺眼。他张着嘴，像一条缺氧的鱼，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赫敏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她迅速将书堆到哈利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长袍边缘，仿佛这样能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不可能......德拉科一直在维护你，哈利！”
“维护？”罗恩冷笑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愤怒，“说不定都是演戏！想想看，他父亲是卢修斯·马尔福，曾经的食死徒！而且，他们家养小精灵要害你，哈利！”
哈利的手指深深陷进被褥之中，脑海中如电影般闪过德拉科在礼堂公开维护自己时那苍白却坚定的侧脸，还有他悄悄塞给自己的双面镜碎片。
“可德拉科......他不一样。”他艰难地说，仿佛每个字都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在撕裂着他的喉咙，“他救过我，在禁林那次......”
“那又怎样？”罗恩猛地站起来，焦躁地在病床旁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紊乱，“别忘了，上学期他总往奇洛的办公室跑！还有，最近他神神秘秘的，连魁地奇训练都找借口推脱——”
“罗恩！”赫敏厉声打断他，目光迅速扫过校医院门口路过的几个拉文克劳学生，生怕他们听到，“小声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转向哈利时语气缓和了些：“哈利，我们得理性分析。多比是马尔福家的，这点确实可疑，但德拉科本人未必知情。家养小精灵的忠诚是对整个家族的，而卢修斯·马尔福完全可能瞒着德拉科行动。”
“理性？”罗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怀疑，“赫敏，你难道忘了密室开启时墙上写的什么？‘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马尔福家世代都是斯莱特林，德拉科自己就是继承人最可能的嫌疑……”
“可他有不在场证明！”哈利突然提高音量，庞弗雷夫人在远处投来警告的一瞥，他立刻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洛丽丝夫人被袭击那晚，德拉科和戴蒙德教授在一起，他和我说过。”
“戴蒙德教授？”罗恩眯起眼睛，眼中满是怀疑，“你不觉得他和马尔福走得太近了，这难道不奇怪吗？每次德拉科有麻烦，他都能及时出现......”
哈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作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着。戴蒙德温和的琥珀色眼睛和德拉科刻意避开的灰色眸子在他的记忆中不断重叠，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让他的思绪愈发混乱。
“我们需要证据。”赫敏突然开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胡乱猜测只会让我们像无头苍蝇。该执行我们之前的计划了吧？”
罗恩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仿佛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曙光：“对！变成戴蒙德去套德拉科的话！如果德拉科真有问题，面对最信任的人肯定会露出马脚！”
“可那是欺骗......”哈利的手指揪住被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心中满是犹豫与挣扎，“戴蒙德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我们，如果他知道我们冒充他……”
“如果我们不行动，下一个被石化的可能就是纳威，或者金妮！”罗恩猛地俯身抓住床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想想科林，哈利！他被袭击时手里还攥着想给你拍照的相机！”
哈利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心中一阵刺痛。科林僵直的身影、破碎的镜头、蜘蛛奔逃时窸窣的节肢声......这些画面与德拉科在医疗翼外徘徊时苍白的脸不断重叠，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撕扯着他的神经。
“复方汤剂的材料已经凑齐了。”赫敏轻声说，“调配魔药需要一个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戴蒙德教授那里得到一根头发。”
哈利沉默下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