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镇,虽处蜀中,依山抱水,但位置偏僻,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此地草寇纵横,官府为此也是十分头疼。
“天天往衙门跑,抛头露面,没个女儿家的样儿,”茅屋里传来咒骂,走进些瞧,在那惨败的光线下渐渐映现出一个颓败的男人身形。
“依我看那刘家的小子就不错,虽然是个瘸子,但人家里有好几里地,”老头吐了口烟,又接着说,“你嫁过去当不愁吃穿,你爹我也能跟着享享清福。”
姬如雪照着盆里的水打理自己的着装,没有理会。
“不恭顺的东西,你到底听见你老子的话没有!”
姑娘将擦脸的巾帕甩进盆里,溅出一片水花,“得了!”
“我都说了不嫁!”姬如雪拿上佩剑,准备出门,“近日不太平,你好好在家呆着,少出去喝酒鬼混就算给我省事了。”
话毕,姑娘便气愤的摔门而去。
矮屋连着的好几户人家,动静稍大一些左右邻舍便能听到个七八分,“姬家那老鬼又在念叨他姑娘?”
“谁说不是,不过他女儿也真是,一个姑娘家在衙门当差,也不怕坏了名声。”
“你是不知道,那姑娘虽生得好看,但这性子刚烈极了,”王大娘凑近了些,低声道,“人如今都十六的,可没人敢去他家提亲。”
“这种姑娘怕是难嫁,”王夫人取笑着,“这样啊,那她那死鬼老爹怕是指望不上这聘礼钱喽。”
两位妇人聊得倒是欢愉,丝毫没注意一旁行过的姬如雪。
“王大娘、张大娘。”姬如雪朝人微微颔首。
“额...阿雪啊,”背后嚼舌根还被人撞个正着,属实尴尬,张大娘急忙出言搪塞,“这是要去衙门了?”
“嗯,”姬如雪抱着剑,走了过去,人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又退回来,“二位大娘若是太闲,不如多费心管教管教自己的孩子。”
“可别像李叔家儿子,都快弱冠了,大字都不识几个,”姬如雪眼神里尽是嘲弄,“那才是真的丢人!”
这姬如雪从小便是如此,以其之道,还治其身的道理她很早就懂了。自从亲娘死后,便更加孤僻毒舌,旁人若是想从她那占到便宜,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今日衙门被洒扫得十分干净,不知所谓何事?
叶明:“你来了。”
“叶大哥,”姬如雪凑近了些,问,“今天这排场......这是干嘛?”
“听说是上面派了个新知州来上任,大伙在这候着迎接呢。”
“新知州?”姬如雪看向那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那把主椅,唏嘘:“为了剿匪这府衙都换了两任知州了,也不知道这新知州能坚持几天呢?”
一声萧萧的马鸣抖落了府衙门口的晨露,众人赶紧顺了顺自己的衣襟,站成两队,拱手迎接。
“——见过知州大人!”
“嗯,不错,”知州背着手,尽显威严,“诸位便是府中当差的衙役?”
“回大人的话,”叶明于众衙役资历最老,他站出来回话,“除了半月前伤了腿的二强,其余人都在这里了。 ”
“嗯,不错,”知州走到他们面前,一个一个观察,“看着都是能人力...”
目光瞥到姬如雪时,知州的话被顿时停了,“这府衙怎么还有女子?”
叶明:“回知”
姬如雪抢过话,解释:“回知州的话,先前衙门招人时小女过了武试,前知州见我不易,便破格任用我的。”
这知州一来就听了个稀奇,“你一女子,怎能习武?你娘没教过你规矩吗?”
姬如雪:“我......?”
“大人,府衙中各处还等着您验看,”叶明见局面僵持,连忙出言解围,“大人,请。”
“也罢,”知州带着人马进去了。
姬如雪捏着剑,咬牙切齿地嚷:“真想把他套上麻袋打一顿。”
姑娘准备跟上队伍,却被叶明抓着胳膊拽回来,“祖宗,你说归说可别乱来啊。”
“我就是过过嘴瘾罢了,”姬如雪笑着,心里却是委屈的,“刚刚谢谢你了,叶大哥。”
“新官上任三把火,人才来,总是要摆架子立威,”叶明轻轻撞了撞姬如雪的肩膀,“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我还指着这差事吃饭,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姬如雪看着贴着自己肩膀的肩膀,轻笑,“再不走...咱俩可就掉队了。”
......
灶台是凉的,内室是暗的,又是这样,姬如雪常常放衙归家,总见不着人。
姬如雪垂着肩膀,一副疲态,掀开壁橱,拽出一个发硬的馒头啃。
她把火折子吹得红亮,将母亲牌位前的残烛点亮,让这矮屋看着稍稍亮些,看着......不像只有她一个人。
哐当一声巨响,门口倒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男子,嘴里还在碎碎的咒着什么。
“你怎么又去喝酒,”姬如雪一身疲累,实在撑不起笑脸,她气愤的训斥人:“我不是让你少给我惹事吗?”
“你敢吼你老子!不孝子!”姬父醉了,精神变得格外亢奋,听了姬如雪的这两句埋怨,像是想起了什么悲怆的往事伏在门槛上哭闹起来。
他的悲伤和快乐变幻只在这一线之间,他神思模糊地指着她骂,“谁家姑娘像你这么大了还赖在家里,人家早嫁人孝敬他老子了。”
“赶紧进来吧,”姬如雪用脚够了够亲爹的肩膀,“着了风寒还得我花银子抓药。”
“我是你老子,花你的银子天经地义!”老头扒着门槛,故意和人反着来,“亲爹生病你不管,那你这就算杀人。”
“杀人?!别他妈跟我提这两个字,”姬如雪蹲下去,一把拽起父亲的衣襟,泪眼猩红地挖着他,“我真怕我哪天忍不住这么对你!”
男人自是不怕的,啐了姬如雪一口口水,“杀我,姑娘,我还不了解你吗?”
“你虽性烈却有个心软的好处。”姬父邪笑着,喉间还抽着嗝,“你真的...杀得了我吗?”
姑娘额上的青筋蜿蜒的挺着,妄图撕开那层束缚的皮肤。
姬如雪咬着牙,刮起脸上的口水,涂在他的脸上,“你最好祈祷老天有眼,不会降个雷把你劈死。”
姬如雪猝然松了手,让人坐了个踉跄。
“臭丫头,你敢咒你亲爹!”
“你的手上早就沾了血了,”姬如雪背对着人,对着那牌位冷笑,“还要什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