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
“这几日我且看了下,这清风镇的匪患着实让人头疼,”知州看了看底下站着的寥寥数人,感叹,“这衙门又只有你们几个,这剿匪的队伍远远不够啊。”
“叶明,”
叶明:“在。”
“你去拟一份告示,就说咱们衙门要再招些人,让镇上的年轻力壮的男子积极参加。 ”
“明白。”
“姬如雪呢?”知州看了看人数,觉得不对,“本官上任第二天,她就敢缺席不来了?!”
“大人,姬如雪一向循规蹈矩,”一旁的刘二出来打掩护,他看了看那空出来的站位,“许是...她家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行了,”知州抬手推拒,“规矩立着不要把它当成摆设。”
他偏头对着一旁的先生道,“房家你记一下,扣姬如雪一日的月银,再有下次让她直接不用来了。”
房怀力是跟着这位新知州来的,负责誊录,“是。”
“什么!扣我银子!”姬如雪一下从石阶上窜起来,叉着腰气愤,“不是,怎么这新官的三把火全逮着我一个人烧!”
“我的姑奶奶!”叶明赶紧捂住姑娘那张利嘴,把人拽坐下,“你再喊一会儿可不止是扣银子了。”
姬如雪不忿,被捂着的嘴不知道还在叽里呱啦的嚷着什么。
“还喊,那我不松开了。”叶明朝人递了个眼神,暗示你现在整个人在我手里。
姬如雪没辙,低声不太情愿地嗯了两声。
“糊我一手口水,”叶明把手掌擦了擦膝盖,“真有那么生气?”
“还不都怪我家那老鬼,”姬如雪又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怒样,“今早追债的人找上门来,老头和人打起来了。”
“和人打起来,”叶明抓着人四处查看,“那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无碍,”姬如雪傻笑着,来回晃了晃给人看,“我好着呢!”
“不过帮他清了欠款我如今囊中羞涩啊~”姬如雪越说越气,“你说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亲爹!整天吃酒耍乐,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
太阳已经落进远山的怀抱,那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四周渐渐朝她拢来一种幽静的暮色。
“回去别多想,早点休息,”叶明还是不放心,老生常谈道:“明日别再迟到了!”
“知、道、了~”姬如雪早就走远了,背着人冲他摇手告别。
矮屋黑乌乌的,姬如雪心想老头又出去鬼混了,真是没一刻省心的,她耷拉着脑袋,推门。
门吱呀的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悬梁上挂着的两条腿。
姬如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姬如雪趁着火折子的光,去照那人的脸。
姬大牛的脸被绳子勒得青紫发胀,骇人极了。
鸡鸣刺破天际,姬如雪一夜未眠。
“你这死鬼,怎么说走就走了,”王大娘拍腿捶空气地哭丧,前来吊唁,“以后我和谁斗嘴去啊。”
姬如雪跪在一旁,往火盆里丢了把稻草杆。
“阿雪啊,你也不要太难过,是人都有这么一天的。”
姑娘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矮屋门口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
“真的死了?”阿叔踮着脚看,“昨晚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听说是半夜自己在家吊死的。”
“上吊!”死者为大,当着主人家,这议论的声音略略弱下去了些,“这老头一贯贪生怕死的,怎么会突然这么干?”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他女儿逼死的,”热闹谁都爱凑,似乎人越多他们越有底气,说个不停。
“不会吧?!”
“没骗人,我家就在这附近,这爷俩每次吵架,姑娘就咒人死呢!”
“哎哟,可不得了嘞”大娘看了看里面披麻戴孝的姬如雪,难以置信,“这姑娘心肠这么恶毒呢?!那可是她亲爹呀!”
前来吊唁的叶明, 正好撞见,属实听不下去,他狠厉地咳嗽了两声,示意人让开,别挡道。
“这人谁啊?”
“看着像在衙门当差的叶明。”
叶明身上还穿着衙役的衣裳,想是一听见消息匆忙赶过来的。
叶明走到牌位旁边,对牌位行了个礼,一旁的姬如雪依着礼仪回礼,神色还是刚才那般,不显悲喜。
“阿雪,”叶明轻轻唤人,“你还好吗?”
“......无碍。”
“人死不能复生,”叶明见人如此,心疼不已,但眼下众人都在不好说话,他只好忍下,“你也不要太难过。”
“叶大哥,记得帮我同知州告假。”姬如雪勉强的弯起嘴角,“我可不想再被他扣银子。”
钱财被前日债主抢了去,姬如雪实在拿不出什么银子了,所以姬大牛的白事办得极其简便,简单的吊唁之后,便被入土葬了。
“多谢大家,”姬如雪对着几位衙役同僚行礼致谢,“往后需要的帮忙的招呼一声,我姬如雪绝不推辞。”
“小事,”刘二抖了抖手上的泥,去拍她肩膀,“天不早了,咱们走吧。”
“你们先回去吧,”姬如雪看着身后的墓碑,神色复杂,“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阿雪。”叶明不放心,想跟着留下。
“我没事。”
“你们走吧。”
脚下的泥土是新翻出来的,带着青草的腥味,姬如雪扶着墓碑的坐下,眼神恹恹的。
“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不该拖累我了?”
姬如雪实在没法想象,一个能说会笑,还贪生怕死的的姬大牛,会选择在那黑暗狭窄的空间里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以为他会同她吵过一天又一天的。
“你别怪我将你草席一裹就埋了,”姬如雪捧了一捧黄土,看着它从指缝里落下,“谁叫你天天吃酒赌钱,害得我替你赔银子把钱花光了。”
“老头...是你自己把自己那份棺材本输进去的,不是我的错,”姬如雪看着墓碑上的“姬大牛之墓”几个大字,嗤笑,“死了也好,小时候你一不高兴,对我和我娘不是棍子就是板子。”
“死了也好。”
姬如雪冷冷的笑着,嘴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以此消磨那心里不知为何生出的一点点愧疚感。
“死了也好。”
“大哥,你说这娘们是不是疯了?”麻子提着刀,问李星云,“咱们都搁这蹲半天了,她都没发现咱们。”
李星云忙着看人,压根没听进去麻子的话。
麻子合上刀鞘,嫌弃地称,“还以为这次能劫到什么钱财,没想到这家人这么穷。”
“不过这姑娘生得倒是不错......”
姑娘一身孝衣,靠着墓碑神伤,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泪光,紧抿的唇是浅淡的颜色,看着倒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儿。
“这姑娘我要了,”李星云指着姬如雪的位置,“把她带回去。”
麻子顿了顿,猝然心领神会,“——明白。”
不知是否太过心伤,还是水米未进的缘故,还没等麻子带着手下冲出去,姬如雪便先倒了。
“额...大哥...这......”
李星云疑惑,出去察看,姑娘身材单薄,圈在怀里时,就小小的一团。
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大哥,”远看还不发觉,走近些麻子才发现这姬如雪脸色白得难看,“这...这娘们瞧着快死了,咱还要吗?”
“走!”李星云把人打横抱着,准备带回去,“我不会让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