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再次醒来时，杨戬也不清楚究竟是几时。

即使有法衣保暖，但是杨戬还是觉得很冷。

金霞洞听着是一个很华贵、很热闹的所在，但是其实这里只有清幽幽的凉。外面冰雪漫天，里面自然也不会有多暖和。玉鼎倒是可以用法术隔绝寒气，但是玉鼎金仙之体，生于极寒之地，又带有异火，无论冷热对他来说都并无什么不适，故此才没有绝了冷气。

但是杨戬身穿法衣，体内又有一道玉鼎的法力，自然是不会觉得冷的。只是凡人的本能一时间难以消除，所以才会觉得被子之外都冰冷刺骨。

尤其是这个时间也委实早了一些。太阳还没升起来，洞府里面只靠着珠光照明。玉鼎自己无所谓白天还是黑夜，要是金霞洞里面只有他一个人，那便是一丝光亮都没有也无所谓。但是杨戬需要，玉鼎也就没有收起这些在他眼里颇为杂乱的东西——这些是前一日玉鼎在杨戬昏睡的时候才布下的。

珠光足够亮、又不会刺眼，对杨戬来说刚好。只是这光也是冷冷的，让人恍若置身水中，总有些寒冷又孤凄的感觉。本来就觉得冷的杨戬好像更冷了一些，他默默把被子提的高了点，在心里深呼吸几下、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后一鼓作气推开了被子，快速滑下了床，穿好外衫和鞋袜，这股冷意才消退不少。

从前杨天佑对杨戬也很严格。他自己出身其实不算低，只是家产着实不丰，对于礼数学识之教化，杨天佑不曾放任杨戬。不过养孩子本来就艰难，虽然杨戬身上有瑶姬的仙人血脉，可他的灵根都已经被封印了，也就和凡人差不多。凡人嘛，穷人多生、对孩子只能持能用尽用的态度，至于豪族，对孩子固然有要求，可也要保证能健康养大。是以，就算杨天佑其实对杨戬也比较严格，但是很多时候其实杨戬也很自由，更是没有这么早就要爬起来的经历。尤其是杨戬被封印灵根之后反而有些羸弱，倒是不如杨蛟强健。

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杨戬闭了闭眼，不再怀念。其实只是早起的话也是没什么的。但是杨戬实在是怕冷。

他生活的地方不算太冷，本来就对极寒不是很适应。之前漂浮无定的生活里面雪和寒风又给他带来过很多麻烦，疾病、痛苦、死亡的阴影，这些都已经和记忆中的寒冷融为一体。也就是元始天尊之前给杨戬解开了灵根，不然他还会再狼狈不知道多少倍。经历过低温给身体带来的折磨，杨戬就格外排斥寒冷。可玉泉山却是终年飘雪，甚至连神仙都受不住这种低温。

把发带系好，杨戬走出了房间。

金霞洞外，一片平坦的冰台出现在雪中。雪已经下了一夜，现在仍然在空中飞舞，但是没有一片雪花飘落在上面。

杨戬摸了摸几乎透明的冰台，指尖上立刻传来一阵凉意。他赶紧收回了手，几步爬了上去，然后盘坐下来、开始运行丹腑里面的灵力。先过方寸心窍、再到灵台百会，灵力如涓涓细流，冲刷开拓着经脉。玉鼎存在杨戬身体里的法力更是霸道，强硬的冲开经脉关窍，淬炼已经开始有变化的身体。

修行向来不易。玉鼎很有耐心，但是又很没耐心。他不会急功近利，坏了杨戬的根基，但是却也没耐心慢慢来，只会选择最稳妥的路之中最快的一条，然后不管杨戬是什么意见、只是自顾自把杨戬引到这条路上来。

只不过杨戬的目的地和玉鼎的其实是一样的。他们之间倒是没有什么矛盾。

灵气走过四肢百骸、经络关窍，杨戬已经是大汗淋漓。只是天边还是一片模糊的阴影，不见一点要天明的迹象。

杨戬沉下心，继续按照之前运行身体里的法力的方式慢慢调动丹腑灵气，之前的灼热和痛意已经消散了许多，慢慢变成泡在温泉了一样的、暖洋洋的舒适。这是杨戬的身体慢慢被蕴养改造，能承受更多的灵气法力，身体也更为坚韧，不易受伤。

沉浸在修行之中，便注意不到周围的情景。杨戬模模糊糊的抓到了之前悟道之感，他迫切的想继续参悟下去，却总是差了点什么。越是如此，杨戬便越是心急。一时间，原本流畅运行的灵气也有了些溃散之意。

即使意识还投入在玄机妙境里面，杨戬也隐隐意识到，如此并非好事。杨戬虽不知修行，但是之前也听过忙中出错、越是着急反而越是会失败的道理。遂强忍着反噬之痛，调动有些溃乱的法力想重新归复和谐之境。

寒凉之气突然灌入体内，杨戬觉得他整个人几乎都冻成了冰。庞大的法力如同汪洋，一瞬间便吞噬了杨戬刚凝练出的那一点浅薄修为。这一次，玉鼎并不像之前一样小心。虽然还会注意不要坏了杨戬根基，却不是很在乎杨戬本人是不是受得住。

经脉被撑的胀痛，几乎要碎裂开来，却被这股寒气牢牢维持住，只能生生承受。

“睁眼。”

玉鼎真人手指拂过杨戬双眼，杨戬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便见天边一道白线，把天与地分割开来。

要日出了。

察觉到玉鼎真人的不悦，杨戬不敢多言，又思及前一日玉鼎真人所说，便开始感应太阳初升时的紫气，慢慢将其牵引过来。

玉鼎真人冷凝面色缓和了些许。

还算他脑子没有完全坏掉，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玉鼎真人并没有太多怒气，那点不悦也是轻若飘絮，只是玉鼎心中向来无波无澜，即使一丝涟漪，出现在向来平静的水面上也恍若惊涛，这才显得他好像很生气一样。

情绪虽然平复，玉鼎却也没有收手，只是继续以自己的法力在杨戬丹腑灵台间循环流转。玉鼎修为高深，根骨绝佳，对这些灵气是天生的亲和，紫气纷纷向玉鼎涌来，然后灌输到杨戬的身体里面。杨戬只觉得从师父与他相接之处传来的感觉变得温暖起来，这种正而炎的感觉就像是……他所牵引吸收的紫气。

杨戬心头有了猜测，原本的惶恐和失落顿时消散，变成了愧疚和感激。

原是他愚钝又急功近利，浪费了师父昨日的教导，现在竟然还要师父费心助他修炼，此番心意，杨戬又如何能承受得起？而且玉鼎真人一届仙君，自然是图不了他一个凡人什么的，他杨戬非但不能报恩，以后还可能带来祸患……

越想便越是低落，只是还来不及多想什么，寒意便让杨戬清明起来。

“你倒是很有闲情。”

还能想东想西。修炼伊始道心最是不稳，轻易便能行差踏错，杨戬心中不静，两次都险些走错了路。踏入魔障事小，在他们这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神仙眼里，仙与魔其实没什么分别，也只有那些新生的小辈才好像成了仙就有了一面大旗一样。但是要是修炼出了岔子，那谁也救不了他。就算是最乐观的局面也是根基受损，影响以后的修炼。

杨戬垂眸不言。他知道玉鼎真人说的是什么，杨戬放不下过往的事，修炼的时候很难精心。看似已经摒除了杂念，但是还是下意识的急功近利、总想快点再快点。如此心境，恐怕也很难有所感悟。

“你心不诚，灵台不静，心思不澄明便不要悟道，再好的资质也是浪费。”玉鼎说的毫不留情，完全没有因为杨戬垂首低目的可怜样子就心软。“轻易便归罪于己，放不下又狠不了心。若你一直如此，也不过是早早身死道消的结局，不若让贫道先了结了你，全了一段师徒情谊。”

玉鼎不是那种心怀天下的神仙，更不是那种愿意吃亏、以德报怨的神仙。或者说，整个阐教，整个洪荒，都找不从来一个这种舍己为人的神仙。所以，他更看不得杨戬此番情态。

自私自利也好，热心仗义也罢。黄龙乐行好事、其他神仙也有传出为苍生谋福之名的。但是再数一遍这些神仙，又有哪个是真的会福归他人祸限己身、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心内耗的。

玉鼎倒是宁愿杨戬心狠手辣一点，再自私无情一点。也免得他有一天要去给自己的徒弟收尸，想去报复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他这不成器的徒弟是死在自己手上的。

“徒儿错了。”杨戬拜伏在地，语气诚恳。“是徒儿愚钝，劳师父费心。”

他的心里有一点不合时宜的暗喜。

玉鼎真人说他们之间是师徒情谊。

非是因为玉鼎真人之威名。杨戬虽然听说玉鼎真人很是厉害，但是毕竟没有实感。杨戬此种崇敬，皆是源于玉鼎对他的关怀。

玉鼎倒真是有点生气了。不是说他对杨戬有多少情谊，但是杨戬是他的徒弟，玉鼎自然把杨戬当成自己所有。不管是真不懂还是委婉的表明自己的反对态度，杨戬这种只道歉却不悔改的态度让玉鼎怒其不争。不过这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玉鼎心中又是一片平静。

“没有下次。”玉鼎一挥袖，杨戬面前便多了一册玉简。“今日练会。”

杨戬再抬头时，已经看不见玉鼎的身影了。他心里有些懊恼。

倒不是因为玉鼎训斥他，杨戬明白，玉鼎是为了他好才会如此，要不然以玉鼎那般性情，又怎么会愿意为了其他人多费口舌。他只是因为自己又麻烦了师父、还让师父失望而不悦。

玉简贴在额心，里面的内容自然就浮现在了杨戬的脑海中。这册玉简里面的内容包括基础的练体和简单的剑招，都是练习体术的基础。但是基础不意味着它就不困难了，虽然这些看着简单，只有跟着做就会知道，其实单单只是形似便已经很困难了。

再看看数量……杨戬合理怀疑，其实原本并没有这么多，只是自己惹得师父生气了，才临时被布置了这么多的任务。

杨戬倒是没想偷懒，不过他也没有那个信心今天就能练会。要是他没做到……师父应该不会不让他回金霞洞的……吧？

上一次进食还是在爬昆仑山之前，那个好心人的家里。爬过昆仑山，又闯了三关，之后也并不轻松，杨戬腹中的食物早就消化掉了。而且他正是少年时，本来就吃的多，现在才觉得饿已经是因为流浪多时习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了，又加之玉鼎亲手所烹灵茶之中含有灵气。

摸了摸肚子，杨戬叹了口气。他的师父实在是太过不食人间烟火，杨戬不觉得玉鼎真人会记得他这个凡人还需要吃饭。

但是去找玉鼎真人……他刚犯了错，现在有些难以开口。杨戬也只能盼望自己能学的好一点，然后借机向玉鼎真人提一提这件事了。

想着学完这册玉简之后就能吃饭，杨戬的兴头都更足了些，立刻便开始照着玉简上的内容开始演练，投入进去之后，倒真的忘了饥饿。

一直到玉鼎前来考校小徒弟、打算看看杨戬究竟领悟了多少之前，一切都很好。

【双强，不踩任何一个。但是刚拜师的小杨戬肯定很弱，需要师父照顾，这个没什么可说的。而且小杨现在还是刚被带回家的猫猫，一边好像胆子很大，一边又没什么安全感，等到之后完全被养成家猫才敢踩着铲屎官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