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太乙真人和玉鼎很不一样。

玉鼎真人向来严厉，虽然杨戬总觉得玉鼎真人温柔、但是这并不妨碍杨戬同时也认可玉鼎真人是一个严苛到苛刻的师父——不过他倒是不讨厌这种严格就是了。

太乙真人宽和到让杨戬颇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让杨戬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刚学会爬的小婴儿，而太乙就是每天坐在门口乐呵呵的摇着蒲扇看孙子爬爬走的老爷爷。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是杨戬还是有些好奇——太乙师伯这个样子、他的徒弟能学到本事吗？

不知道自己被腹诽了的太乙其实也在悄悄腹诽别人。

原来看玉鼎要求那么严格、而杨戬一副小白菜的样子被玉鼎安排着一刻不得歇息，太乙本来还以为这是个霸道师傅乖徒弟的故事——结果谁能想到，现在换成他来教导几天杨戬，他太乙倒是个好人、或者说已经被灵珠子磨炼了出来、有了不能逼弟子努力的职业病，但是，耐不住杨戬他自己就是个卷王啊!

太乙甚至觉得，杨戬现在比在玉鼎身边还要辛苦。

毕竟玉鼎在的时候，杨戬喝药时还会偶尔哼哼唧唧的撒娇不想喝，更是会拉着玉鼎的衣袖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玉鼎、想得到师父的夸奖。

这些待遇他统统都没有。

这些倒也正常，毕竟玉鼎才是杨戬的师父。

不过!

太乙真人实在气不过。

不过杨戬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他还在金霞洞、明明杨戬晨昏定省足够恭敬，可是太乙总有一种自己是透明人的感觉。

这种忽视一切存在、明明就在你身边却好像浮在百尺高空一样的感觉，和他师父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小杨戬现在还没学到家，可这只是让杨戬看起来多了一点笑面虎的可恶既视感。

太乙真人不可置信、太乙真人大惊失色、太乙真人即将发怒……没发起来。

没办法，整个阐教都是好颜色的。玉鼎那么冷淡古怪的性情他们都能包容，包容不算、还被冻过多少次都不放弃，更何况杨戬这种才长出了一点牙尖的小崽子。

而且，小崽子偶尔抬起头看向门口、见到是他时又有些失落的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心疼。

……如果那个让人失望的对象不是他就好了。

可是太乙真人还真说不出怪玉鼎的话来——想想玉鼎做了什么，太乙简直想绕着昆仑山跑几圈然后一路尖叫。

疯子。

玉鼎绝对是个疯子。

可是谁让他是疯子的师兄呢，而且玉鼎这时候倒不像是个阐教中人了——他们阐教的人做好事哪有不留名的。不过，也正是因为玉鼎像阐教中人，在为自己认可的人付出的时候，总也存了一点不愿让人知的心思，怕给人增添了负担。

这个也不能怪、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太乙夹在这师徒两个人中间，简直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无奈之下，太乙也只好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为了玉鼎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他可真是个好师兄。

突然就有些想念灵珠子了。

虽然灵珠子任性贪玩、好吃懒做、脾气又大的很，但是太乙承认，他就适合这种没什么心眼也没那么敏感的小徒弟。

所以……还是先想念一下玉鼎吧。玉鼎回来，他和杨戬就都有美好的未来了。

说到玉鼎，元始天尊就愁的眉毛胡子和头发一起掉。

玉鼎这个徒弟最为貌美……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玉鼎这个徒弟一向是最省心的。

元始天尊把玉鼎带回来之后就几乎都是放养——只要给他个洞府、把教中的典籍都丢过去，玉鼎每天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看书，连玉泉山都没出过几次，自然就不会惹什么麻烦回来。

小徒弟让元始天尊费心的无非就那几件事——被鸿钧老祖点名让他修炼九转玄功、被鸿钧老祖亲命让他去天庭卧底、被鸿钧老祖判定做事不利受了幽墟之刑。

元始天尊：……

他徒弟的每一件不好的事情竟然都和他师父有关系。

这种事可不好说、不好说。

他们师徒几千年，玉鼎让元始天尊忧心的这几件事竟然都是无妄之灾，这也能看得出玉鼎到底是个多让人省心的徒弟了。

可是，现在，他这个让人省心的小徒弟叛逆了。

元始天尊承认，里面有他的几分“功劳”。毕竟是他自己先上梁不正，双标的明明白白，对徒弟护短爱宠，对外人有个好脸色就算他给面子。所以，在他的熏陶之下，宠徒弟竟然成了阐教标配，就连通天这个天天和他看不顺眼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是!

元始天尊不明白，元始天尊大惊失色。

宠徒弟归宠徒弟，哪有师父真拿命去宠的。难道就你玉鼎特殊、就你玉鼎是真情实意？

元始天尊觉得，他终究还是老了。不然怎么一点也听不懂玉鼎在说什么。

然而玉鼎也没有给他听的机会。

他这个徒弟向来有主意，想要给自己的徒弟一个保障、让他成为完全的神仙血脉，竟然就真的动手了。这倒也不算什么，他们阐教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君不见当年西王母随便拿出来的两颗药就让嫦娥成了神仙。这是最让人看不上的升仙路——西王母本也不是想用这两颗药让嫦娥成仙的。

他们要是想让杨戬成仙自然也有许多方法，无论是强行提升他的资质仙力还是帮他证道、哪怕是让他通过人族那边的路子来以功德升仙呢。可是玉鼎看不上这些。

他看不上这些，也看不上其他神仙的资质。玉鼎却实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无论是依仗他的天资还是他跟脚的资质，玉鼎的确都傲视其他人。千百年冷淡若霜雪、一朝有了徒弟突然就有了拳拳慈师之心的玉鼎略微一想，既然看不上那些小道、又看不上其他人的血脉资质，那干脆用他的不就好了。

只是若是借人血脉灵骨一用，难免就使其与杨戬有了血脉关系。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可玉鼎却是不行的。玉鼎自己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如何，如今他连昆仑山都难以走出，又何必把杨戬也困在这里。杨戬现在心心念念只有杀上天庭救母，这件事结束之后，杨戬也当像他其余师兄弟一样，于天地之间自在遨游，就算杨戬不喜这些，和他一般愿意静处一地，却也应该是他自己愿意，而不该被迫如此。

玉鼎的这番心思要是让元始天尊听到，也算是威严无比、在一众古老神仙之中颇有面子的元始天尊怕不是要咬着手帕嘤嘤哭泣。毕竟玉鼎的情商从来都是一个谜，或许有他其实不是很关心别人到底是什么心情的关系，但是有些时候的确……不像装的。

可是，情商忽高忽低、就算难得高起来享受到的对象也往往没什么好果子吃的玉鼎，如今对一个人关怀备至——其实倒是也说不上、甚至想剖心折骨来为其铺路。这让元始天尊怎么能不破防，他收玉鼎为徒千余年，至今还有一个通天在玉鼎心里与他平分秋色能，杨戬一个仙凡之子竟然就后来居上了。

元始天尊越想便越是不甘心，转身就回了玉虚宫——再生气也得去给小徒弟送药，本来小徒弟就没打算让他知道，现在要是再露出点什么来、玉鼎还不得带着伤奔波离开。

玉鼎做这件事的确让杨戬占了便宜，但是，淡漠自我的仙君的初衷却并不是为了杨戬，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而已——至少玉鼎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什么照料徒弟的经验，师兄们都说要宠弟子，玉鼎也就理所当然的把自己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徒弟赏玩使用。而玉鼎不好法宝、也没什么积攒灵药的习惯，神仙的生活中更是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俗务。玉鼎身上最好的东西除了他的剑，也就只有他自己和他一身的法力了。

于是，玉鼎真人便决定，要为徒弟提纯资质、让他也能在修行之路畅达无阻。

至于剑和法力，倒不是玉鼎不愿意给。只是剑已经与玉鼎合为了一体，实在不好给出去。而法力，走捷径并不是什么好事，靠吸取他人法力来增长修为这件事让玉鼎不齿——不是因为什么道德与法治、只是这种行为就像是搭个花花架子偏偏不懂的人，但凡有点进取之心也不会贪图一时的轻松。

不过，玉鼎那个时候倒是也没想用这种方式——用他的本源来为杨戬淬炼神魂体魄对玉鼎自己造成的伤害也就比剥离他的神骨仙脉给杨戬要轻一点而已。让玉鼎打定主意的是一件意外。

玉鼎修炼九转玄功的确是他自己愿意，但是其中有是鸿钧对元始天尊的交代。不过元始天尊见了玉鼎之后便有所动摇，把这个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的仙君带在身边后、元始天尊彻底偏了心。

要是他不知道九转玄功是什么东西、只当它是一部厉害的功法还好，可是元始天尊偏偏就知道这是什么，甚至，他当初差点也成了被迫要修行玄功的神仙中的一个。元始天尊怎么可能还愿意自己喜欢的小徒弟去走上这么危险的一条路。

只是他不同意也没用。就像当初元始天尊自己也拒绝不了鸿钧、还是鸿钧改变了主意才让他逃脱，现在元始天尊也同样没有拒绝鸿钧的能力。不过，玉鼎自己也选择了九转玄功，这让元始天尊感觉到了一点虚伪的安慰，然后便是无奈和煎熬。

玉鼎自己愿意练九转玄功，可是他却不愿意他的徒弟去练。

无他，只因为杨戬是仙凡之子，他身上有凡人的血脉。

即使是神仙也只有鸿钧和玉鼎两个练成了九转玄功——鸿钧甚至不能算是完全成功，因为他如今已经不是鸿钧了。杨戬身上的人族血脉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练成玄功，玉鼎自然不会白白让徒弟送死。

可是，玉鼎已经多次发现，与九转玄功有关的东西出现在杨戬身边。

或许只是一段记录、或许是一些手札，不过这些都被玉鼎挡了下来。

可是玉鼎也同样知道，他拦不住的。命运的轨迹再一次在他的眼前变得清晰，而玉鼎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