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残垣断壁间呜咽,麦克蜷缩在废墟高处,冻得发青的手指死死抠着断裂的混凝土边缘,远处夕阳像团将熄的炭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是要坠入深渊。
缪斯(别,别哭啊……)
缪斯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来。
缪斯不要哭了,我好心疼……
缪斯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飞了栖息在钢筋上的乌鸦,麦克猛地回头,喉结剧烈滚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泪水在皲裂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泥痕,他像个坏掉的木偶般颤抖着伸出双手。
麦克莫顿哥哥,我什么也没有了……
麦克不知道哭了多久,说了多久,抱了多久,久到他哑着声音,哭到精疲力尽。
少年嘶哑的哭喊撕破了暮色,他扑进缪斯怀里时撞倒了半堵残墙,扬起的灰尘在夕照中形成金色的雾霭,麦克的指甲深深陷进对方后背,仿佛要把这具温热的躯体烙进骨髓,他的眼泪浸透了缪斯的衣襟,在粗布面料上晕开大片深色的痕迹。
事变之后,他总是喜欢坐在残破不堪的废墟上,呆呆的凝望,直到在缪斯的怀里,麦克才终于表露出了真实的自己,宣泄出了压抑已久的情绪。
这个总坐在废墟上发呆的少年,此刻终于崩溃,他哭得那样凶,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直到声带再也挤不出声音,还在抽噎着用额头撞击缪斯的肩膀。
缪斯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发顶,某种陌生的柔软情绪突然漫上心头,他抬起手,指节沾到麦克后颈冰凉的汗水,掌心下凸起的脊椎骨硌得他生疼。
缪斯你还有我
这句话像把钝刀劈开了凝固的时光,麦克浑身一震,挂着泪珠的睫毛缓慢扬起,露出底下琥珀色的瞳孔,那里面倒映着晚霞最后的余烬,还有缪斯被风拂乱的淡奶油色的头发。
男孩脸上还挂着刚哭过的泪痕,但他心中的某个弦,似乎断了。
他在这一刻,才像是活过来。
麦克莫顿我只有哥哥了
说着,麦克吻上了缪斯的唇。
少年带着咸涩泪水的唇贴上来时,缪斯闻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这个轻如蝶翼的吻里藏着太多未竟之言,像片雪花落在唇间,转瞬就融化了。
缪斯猝不及防的瞪大了眼睛,但意外的没有推开,这个吻很轻很轻,淡的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半夜的油灯将缪斯的影子投在帐篷布上摇晃,当门口传来窸窣声响时,他正咬着发绳束头发,麦克抱着被子的模样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幼犬,发梢还滴着水,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麦克莫顿哥哥……
麦克眨巴着眼睛,手抓着他的被子,语调软乎乎的。
麦克莫顿我洗过澡了!身上不脏!
这个就不用说出来了,缪斯无奈扶额。
缪斯进来吧
缪斯嗅到飘来的皂角香,看见少年赤足踩在毛毯上留下的湿脚印,他无奈地拍拍床榻,羽毛枕立刻陷下去一块,麦克像得到肉骨头的小狗般蹿上来,带起的风掀灭了油灯。
罢了,睡一晚上而已,他们以前天天相拥而眠,也不差这一天了……
麦克似是开心极了,三两步的爬上床。
缪斯困得很,在还没等麦克爬上床的那一刻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是夜,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在缪斯熟睡的脸上描出银边,一片静谧中,麦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没有半点刚睡醒的迷茫,身旁是缪斯均匀呼吸声,指尖悬在对方鼻梁上方,描摹着那道熟悉的弧度,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样清冷的月光,照在缪斯向他伸来的手上。
眼底翻涌着暗沉的情绪,麦克伸出手,碰了碰缪斯的脸颊。
麦克莫顿我找到你了
麦克莫顿不要再把我丢下了
黑暗中,麦克无声的笑了,嘴角弧度乖软。
麦克他上前去,手环住了缪斯。
麦克感受到缪斯脉搏的跳动,感受到缪斯真实存在的呼吸。
麦克莫顿哥哥……
他轻声呢喃,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
少年收紧手臂时,听见缪斯外套纽扣硌在胸口的轻响,他把自己蜷成契合对方怀抱的形状,像把钥匙固执地插进锁孔,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远处篝火堆的爆裂声像心跳般清晰。
麦克莫顿晚安
每当有人问起他们的关系时,缪斯总会说麦克是他的弟弟。
而麦克会突然安静下来,用犬齿反复啃咬同一个指甲边缘,他神情淡淡,嗓音稚嫩,说出来的却是和缪斯截然不同的话。
麦克莫顿不是弟弟,之前不是,未来也不是
或许对哥哥来说,他就只是个弟弟吧
但他怎么会甘愿,只做个弟弟,他怎么可能,只当个弟弟。
回忆的胶片在此刻卡住,现在空荡的帐篷里,只有麦克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他从贴身口袋掏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票根,和给缪斯的那张是连号,纸质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上面“特别嘉宾”的字样晕开了墨迹。
麦克莫顿为什么……
少年突然用牙齿咬住票根一角,犬齿在纸面上留下细小的穿孔,咸涩的液体流进嘴角,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麦克莫顿骗子
麦克脸上不复先前的乖软,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病态和疯狂,和不该有的冷漠。
麦克莫顿这是你第三次抛下我了
帐篷顶部的绳索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某盏煤气灯“嗤”地熄灭,黑暗中,麦克把裂开的彩球紧紧搂在胸前,像抱着全世界最后的温暖。
麦克忽的捂住脸,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他还是将他抛下了。
他讨厌骗子,不论是哄骗将他寄养在马戏团,还是摸着他的头说不会离去。
都骗了他。
他再也不要喜欢骗子了……
在麦克五六岁的时候,缪斯捡到了在小巷里蜷缩着的麦克。
麦克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把自己抱的更紧了一点,他总感觉自己应该在这儿,等一个人,是等谁呢……
缪斯站在麦克不远处,抬步,慢慢地走到了麦克的身边,缪斯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意。
缪斯俯下身望着麦克,轻轻开口。
缪斯你愿意……跟我走吗
麦克呆呆地盯着缪斯,然后点点头。
他愿意,他愿意的,麦克愿意的。
此时天空中蓦然飘起了小雪,白如鹅毛的雪花纷繁而下,落在缪斯软蓬蓬的头发上。
也落在了缪斯伸出的手上,麦克看着雪花很快消融,缓缓伸出了小手。
麦克莫顿(好温暖)
麦克拉住缪斯的手,小步子地跟上,麦克眼睛紧盯着二人相牵的手,缪斯温热的手传递着真实的温度.
麦克莫顿我们要去哪?……
年纪尚小的麦克,说话声音闷闷的,语调拖得有点长。
缪斯回家
麦克慢慢抬头,眼底仿佛闪烁着熠熠星河,手掌心贴合,十指紧扣。
麦克莫顿家吗……
缪斯带麦克回了家教他认字,写字。
缪斯的厨艺很好,经常会变着花样给麦克做好吃的补充营养。
缪斯喜欢抱着麦克睡觉,对此缪斯给出的理由是,小孩子身上很软,抱着很舒服。
麦克一开始还会害羞,慢慢的就非常自觉的枕在缪斯胳膊上睡觉了。
缪斯过生日不吃蛋糕会造天谴的
麦克莫顿………嗯
麦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湿漉漉的眸子看着缪斯点生日蜡烛,长密微卷的睫毛曳着倦懒的灯光,像头小老虎。
麦克莫顿好漂亮的蛋糕
麦克莫顿真的是给我的吗
麦克抬头,小手指了下自己。
缪斯当然
缪斯生日快乐,小寿星
缪斯摸了摸麦克柔顺的头发。
缪斯来,吹蜡烛
麦克弯起好看的眸,有些期待鼓起了腮帮子。
就在这时,有什么划过天空,发出响声。
他回头看,发现了空中散开的美丽烟花,那样明亮。
麦克异常喜欢看这些,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听见缪斯叫他。
缪斯麦克
然后,麦克就看见。
在灿烂烟花和生日蛋糕烛光的点缀下,缪斯手里端着水果和刚烤好的鸡,朝他轻轻一笑。
缪斯的笑容成了他一生难忘的风景,那是比烟花还要耀眼的存在。
以至于再次重逢的那时,麦克便再也舍不得给缪斯自由了,也舍不得再放手了……
扑通、扑通……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麦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钟声里,少年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当烟花在夜空绽开时,缪斯正弯腰摆放点燃的蛋糕蜡烛,跃动的火苗在他瞳孔里投下温暖的光斑,麦克永远记得那一刻——冰淇淋在碗里慢慢融化,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而缪斯嘴角沾着奶油,笑着把草莓味的饮品塞进他手里。
“咻”地一声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幕中炸开,这一瞬间烟花与缪斯唇角边的微笑,一起灿烂地映入了少年的心里。
缪斯冰淇淋和酸奶还没冻好
缪斯火锅再煮一煮就能吃了
缪斯你快尝一尝我做的饮品
缪斯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突然,麦克一个虎扑,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突然的拥抱撞翻了凳子,麦克把脸埋在缪斯颈窝,闻到毛衣上阳光的味道,他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像抓住救命的浮木。
麦克似是开心极了,搂着缪斯的脖子不肯撒手,一直在他耳边叫。
此刻帐篷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麦克摩挲着票根边缘的齿痕,忽然低笑起来,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帐篷上,随着火焰的摇晃不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夜蛾。
麦克莫顿哥哥!哥哥!
麦克莫顿麦克好开心
遇见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好时节,这一刻的情景也始终停留在了这个冬季。
记忆里的温度灼伤了现在的指尖,麦克把脸埋进缪斯留下的围巾,羊毛粗糙的触感摩擦着泪湿的脸颊。
他想起识字课上缪斯握着他的手写“家”字,钢笔在宣纸上洇开的墨迹;想起生病时额头上敷着的、带着草药味的帕子;更想起烟花大会上,缪斯被火光映亮的侧脸,和递来的苹果糖那晶莹的糖壳。
也回想起了,缪斯每一次抛弃他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