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才看清那缸身裂着蛛网般的纹路,底部还有个碗口大的窟窿。
玲珑兰兰,梁公子。
玲珑团扇半掩面,眼底却藏着促狭,
玲珑这缸是遭了雷劈么?
王兰抹了把额角汗珠,她气鼓鼓地讲述原委,
王兰梁公子他们昨晚没睡好,上课睡觉被陈夫子罚来挑满这缸水,我见那秦京生有意将水缸砸坏,来整梁公子。
小金怀里的书册"啪"地掉在地上:
小金这不是存心刁难吗?
梁山伯却笑得坦然,手中陶泥捏成薄片补在缺口:
梁山伯没关系,等我补好这个水缸,我再夺挑几担水就是了。
他晒得微黑的脖颈上还有夜巡时蚊虫叮咬的红痕,
梁山伯泉眼旁的野枇杷正熟,顺道摘些给祝兄润喉。
王兰突然拽住玲珑的披帛:
王兰表妹你评评理!
她指尖沾的泥水在淡紫纱帛上晕开青痕,
王兰山长若知道...
玲珑那就告诉舅舅呀。
玲珑用扇骨轻敲缸沿,惊起只歇在缸沿的蜻蜓,
玲珑难道就这么自己受着?
她忽然瞥见假山后一抹熟悉的青衫,祝英台正攥着折扇往这边张望。
梁山伯突然拦住欲走的王兰:
梁山伯不可!
他手上未干的陶泥蹭在王兰袖口,两人俱是一愣,
梁山伯王姑娘,别去了,山长在陈夫子面前已对我多有担待,
少年声音低下去,却字字清晰,
梁山伯再说,书院杂役是我自己要求的,就该言出必行。若受一点累就向山长诉苦的话,到时候别说是我没脸,就连山长不也为难了吗?
玲珑看着表姐瞬间柔化的眼神,又瞥见假山后祝英台捏得发白的指节,忽然觉得这场面比话本子精彩十倍。
她故意提高声量:
玲珑梁公子这般体贴人,不知将来哪家姑娘有福气呢~
话音未落,祝英台已快步走来:
祝英台不劳王姑娘费心!
她一把抢过梁山伯手中的陶泥桶,却因用力过猛溅了自己满身泥点。
王兰怔了怔,突然掏出绢帕递给梁山伯:
王兰梁公子脸上...
那帕角绣的并蒂莲正好对着祝英台视线。
玲珑官配又如何?
她漫不经心地想,指尖抚过扇面上"窈窕淑女"的诗句。
玲珑若天命真不可违,表姐这番心意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若缘分未定,各凭本事。
到了晚上,那口破缸终于补好了最后一道裂缝。
祝英台雪青色的袖口早已沾满泥浆,她懊恼地看着自己修补的那块,歪歪扭扭的陶泥像条丑陋的蜈蚣,与梁山伯修补的平整部分形成鲜明对比。
祝英台山伯,你饿了吧?
她突然站起来,腰间荷包随着动作滑落草丛,
祝英台我去膳房给你煮点吃的。
话未说完就提着衣摆跑远了,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玲珑用团扇掩住嘴角的笑意,故意提高声量:
玲珑兰兰,我乏了。
她起身时裙裾扫过那丛月季,带落几片花瓣,
玲珑横竖挑水的活计我也帮不上忙。
台阶上的青苔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玲珑刚迈下两级,绣鞋突然踩到个软物,整个人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