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熔金,透过破窗棂,将子空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映得轮廓分明。
他垂眸,看着自己骨节分明、惯握长枪的手,又瞥了眼墙角那把豁了口、锈迹斑斑的柴刀,以及段半夏塞过来的一块灰扑扑、带着霉味的破抹布。
金瞳深处,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茫然无措”的涟漪,无声荡开。
沉寂多年的山坳木屋,头一遭喧腾起来。
段半夏是总指挥,声音清脆利落:
段半夏迟雪,你去溪边打水!要最清的那段!
迟雪好嘞!
白兔少年拎起两个豁口的木桶,红影一闪便窜出门。
段半夏幽篁,房梁太高,劳烦你清蛛网!
楚幽篁认命地踩上吱呀作响的破凳子,举着绑了破布的长竿,仰头捅向那些垂挂多年的“灰纱”,顿时灰尘簌簌如雨下,呛得他连声咳嗽。
段半夏令嬴,你力气大,那破炕上的烂草席……
司马令嬴二话不说,蒲扇般的大手抓住腐朽的席子边缘,猛地一掀!
“哗啦——”烟尘暴起,混杂着几根不知名兽骨滚落,她面不改色,拎起就往外丢。
久宣夜被段半夏按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门槛上,不许他乱动,只能看着众人忙碌。
段半夏自己则挽高袖子,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浸湿了抹布,用力擦拭着唯一那张破木桌,水珠混着泥灰,在她手下蜿蜒成道道深痕。
唐雪见?
她正履行着“啦啦队”的职责。
倚在门框边,衣裙在斜阳里分外明艳。
她手里拈着根不知哪儿揪的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波流转,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幕“山居劳作图”。
目光尤其爱落在某人身上。
只见子空,正对着墙角一堆生锈的破烂兽夹和几根腐朽的木头“运气”。
他拧着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仿佛面对的不是杂物,而是什么棘手的法阵。
终于,他弯腰,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一块烂木头,迅速丢出门外,动作快得像怕沾上瘟疫。
又拎起一个锈死的兽夹,那眼神,活像捏着一条毒蛇的七寸。
唐雪见噗嗤~
唐雪见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子空动作一僵,侧首,金瞳冷冷扫来。
唐雪见立刻绷住脸,举起狗尾巴草,一本正经地晃了晃,拉长调子:
唐雪见子空~加油哦~!
那拖长的尾音,在喧闹的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段半夏忍俊不禁,擦拭的动作都停了。
楚幽篁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
司马令嬴扛着半扇破门板路过,嘴角抽了抽。
子空……
他默默转回头,周身寒气更甚,手下清理的动作却陡然加快,带着一股要把这堆破烂挫骨扬灰的狠劲。
斜阳一寸寸沉入远山,将木屋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溪水哗啦声,扫帚刮地声,抹布擦拭声,迟雪大呼小叫的打水声,楚幽篁被灰尘呛到的咳嗽声,司马令嬴丢破烂的闷响,还有唐雪见时不时冒出的、带着笑意的“加油”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