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一盏昏黄油灯悬在堂屋梁下,光影摇曳,将七道身影投在刚糊好的墙上。
段半夏楼上有四间房。
段半夏指着通往二层的木梯,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段半夏我们怎么分?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迟雪几乎立刻跳了起来,细瘦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红宝石般的眼瞳飞快地瞥了一眼角落抱臂而立的子空,又迅速垂下,声音细若蚊蚋:
迟雪我跟宣夜挤挤都行!
那避之唯恐不及的姿态,将“绝不与子空同屋”的心思表露无遗。
楚幽篁抱臂倚着门框,下颌微扬,目光坦荡却也疏离地扫过子空,意思不言而喻,不熟,不处。
久宣夜沉默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抬眼,目光掠过迟雪惊惶的脸,楚幽篁疏离的姿态,最终定格在子空那张毫无波澜、如同覆着寒霜的脸上。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向前踏出半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冰的决断:
久宣夜我与你同住。
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子空金瞳微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久宣夜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片刻,薄唇微启,只吐出两个字:
子空随你。
段半夏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笑容:
段半夏那我和令嬴姐姐一间!
她自然地挽住旁边司马令嬴的胳膊。
司马令嬴颔首,算是默认。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那唯一置身事外、正饶有兴致打量着新糊窗纸的唐雪见身上。
段半夏雪见姐姐,
段半夏声音轻柔,
段半夏你一个人住一间可以吗?
唐雪见我?
唐雪见闻声回头,衣袖在灯影里划出一道明快的弧线,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
唐雪见一个人住?那敢情好!自在!
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松惬意,仿佛得了天大的便宜。
分配既定,人声渐歇。
段半夏拉着司马令嬴,抱着新晒的、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干爽铺盖,脚步轻快地上了东头楼梯。
迟雪如蒙大赦,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兔子般敏捷地窜上西侧木梯,钻进紧邻段半夏她们房间的那扇门,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
楚幽篁对子空略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便拎着自己的随身小包袱,沉稳步入了西侧另一间房。
木门合拢,隔绝了声响。
楼下堂屋,油灯的火苗跳跃了一下,光线似乎更暗了些。
久宣夜沉默地抱起一床半旧的粗布被褥,走向通往二层的木梯。
脚步声在空寂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沉闷。
他踏上两级台阶,身形微顿,并未回头,只低声道:
久宣夜上来吧。
子空依旧抱臂立于堂屋中央的阴影里,墨色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芒。他未发一言,只无声地抬步跟上。
唐雪见倚着擦洗干净的桌沿,目送着那两道一前一后、沉默得如同押解囚徒般踏上楼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