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宣夜的肩背绷得笔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僵硬;子空的脚步则沉稳得如同丈量土地,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
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洞悉一切的弧度,轻轻哼起一段不成调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旋律,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楼梯对面、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新木混合着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狭小,仅容一榻一几,但窗明几净。
一束清冷的月光正透过新糊的窗纸,斜斜洒在光秃秃的土炕上,映出一片朦胧的银白。
唐雪见反手合上门,将门外那无形的紧绷与沉默彻底隔绝。
背脊抵着冰凉的门板,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唐雪见终于清净了!
她几步走到炕边,毫不讲究地把自己摔进那堆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干草铺里,柔软的草梗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仰面躺着,视线穿过小小的木格窗棂,望向窗外深蓝丝绒般的天幕。
几点寒星疏落,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楼下隐约传来迟雪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说话声,夹杂着段半夏轻柔的回应。
东侧房间,似乎有楚幽篁整理兵刃的细微磕碰声。
而西侧,一片死寂。
那间屋子里,此刻该是何等光景?
久宣夜是背对着他躺下,还是干脆枯坐一夜?子空呢?是如同磐石般静坐调息,还是用那双能洞穿人心的金瞳,沉默地审视着他失而复得、却形同陌路的弟弟?
唐雪见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草木清香的干草堆里。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根草梗。
唐雪见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夜气,起身下榻。
指尖微动,一点幽光自袖中滑出,黑笛“容易”悬停半空,无声漾开一圈涟漪,顷刻间化作一只热气蒸腾的柏木浴桶,水面浮动着殷红的玫瑰花瓣,暗香浮动。
唐雪见再怎么乏累,也得沐浴后才睡啊。
褪去沾染尘灰的罗裙绣履,玉足踏入温热的水中,涟漪漾开,包裹周身的暖意让她满足地喟叹出声。
闭目仰靠桶壁,任由水汽蒸腾,洗去筋骨深处的乏意。
待水汽氤氲散去,她换上洁净的月白细棉寝衣,如瀑青丝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起。
身后浴桶无声敛去形迹,重归笛身,隐入袖中。
这一番梳洗,疲乏尽褪,睡意反倒淡了。
她将带来的细竹凉席铺在蓬松的干草褥上,叠好锦被,慵懒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节舒展的轻响在静谧小屋里格外清晰。
推门而出,想去廊下吹吹夜风。
木梯行至一半,脚步顿住。
楼下堂屋大门洞开,清冷如水的月光泼洒进来,在地面铺开一片银霜。
而院中一道墨色身影正与月共舞!
子空手中那杆玄铁长枪,在溶溶月色下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乌蛟!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速度!
拧身、抖腕、突刺、回扫!
枪尖破空,发出低沉锐利的嗡鸣,每一次突进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回旋又似游龙摆尾,轻盈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