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
名字起得雅致，地方也选得僻静，独立的仿古院落，藏在西湖边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意里，飞檐翘角，像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引路的侍者沉默得像一道影子，推开沉重的梨花木门，便躬身退下，将我独自留在空旷得有些过分的厅堂里。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线香味道，清冷，沉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光线从雕花木窗棂里透进来，被切割成一道道光束，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却照不亮这屋子深处的阴翳。
太安静了。
安静得我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看到光线里每一粒尘埃飘落的轨迹。这种过分的静谧，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柳然小姐。”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平稳，克制，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一丝多余的起伏。
我倏然转身。
是昨天递送卡片那个男人。他今天依旧是一身无可挑剔的深色西装，站在光影交界处，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的眼神很直接，带着评估的意味，落在我身上，没有恭敬，也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看待……有用物品的审视。
·傅言听·“傅言听。”
他自我介绍，名字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冰冷。
·傅言听·“请坐。”
我没有动。黑布下的视线牢牢锁定他。
“昨天的‘意外’，还有之前的，是傅先生的‘问候’？”
“一些必要的确认流程。”他走到茶海主位坐下，开始烫杯，洗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优雅，却没有丝毫温度。“关于柳小姐的动态视力，轨迹预判，以及……在压力下的反应能力。”
他承认得如此干脆，反而让我心底一寒。这不是莽夫，这是一个将一切都计算在内的执行者。
“你们想做什么？”
“邀请柳小姐，参与一次行动。”他将一盏刚沏好的茶推到我面前，茶汤澄澈，香气凛冽，“目标，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那是什么？古籍传说里虚无缥缈的概念？我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猜测，但脸上维持着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我凭什么要参与？我对你们的目标没兴趣。”
傅言听端起自己那杯茶，没有喝，只是看着氤氲的热气。
“柳小姐，你有两个选择。”
“一，接受邀请。过程中可能会有危险，或许会死。”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那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钉子，将我钉在原地。
“二，拒绝。那么，你，以及在西南地区的柳忠相先生，一定会死。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以及……过程是否足够‘意外’。”
养父！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他们查到了，他们竟然用他在威胁我，那个憨厚乐观，给我一个不算温暖但至少是家的男人。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嵌进掌心，我必须用力呼吸，才能压制住胸腔里翻涌的恐惧和愤怒。
“你们……”
“我们很认真。”傅言听打断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柳小姐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不喜欢不确定性，所以必须确保你的加入。”
去，可能会死。
不去，一定会死，还会连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亲人。
这根本不是选择。
这是一道通往不同死法的单选题。
我站在原地，感觉整个厅堂都在旋转。线香的冷气钻进肺里，带着绝望的味道。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的清晰。
·然·“我需要做什么？”
傅言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定了这个答案。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磕碰。
“很好。具体事宜，会有人通知你。”
他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我僵硬地转身，走向那扇沉重的木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刀尖上。
就在我即将推门而出时，他的声音再次自身后传来，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我最后的伪装。
“另外，你昨天打给吴邪先生的那通电话……很聪明。但下次，不必了。”
我的背影彻底僵住。
他们知道，他们连我最后的“求助”和后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将我彻底淹没。我从一个被追猎的受害者，变成一个连思想和退路都被监控的……囚徒。
走出听雨阁，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我眼前一阵发黑，我下意识地拉紧蒙眼的黑布。
世界，在我看来，从未如此黑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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