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长风踩着满地碎玉来到剑阁时,正撞见十三道月白剑气破云而出。
苍山绝顶的千年积雪簌簌震颤,惊得盘旋的寒鸦纷纷坠入山涧。
"又在折腾你的'月夕花晨'?"他拂开被剑气削断的竹帘,看见李寒衣正盯着石壁上的剑痕出神。
那袭白衣沾着晨露凝成的冰晶,分明已在梅林中站了整夜。
青衫客随手抛过酒葫芦:"昨夜钦天监首座捧着山河鼎跪在山门,说要借你三寸剑意镇龙脉。"
琥珀酒液在半空划出弧线,却在触及白衣的刹那冻成冰棱。
李寒衣并指抹过石壁,霜花沿着剑痕蔓延成星图:"几年前我初入逍遥天境,为悟这式剑招,在剑冢受三千六百道剑气贯体。"
李寒衣忽然翻转手腕,冰棱在空中碎作梅瓣纷飞,"你看这式'寒梅着花',每片花瓣的轨迹都要重练九千次。"
司空长风瞳孔微缩。
那些看似随意的落梅,竟在青石地面刻出完整的大周天星图。
他想起当年在剑冢看到的场景——十六岁的少年跪立在万剑碑前,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住历代剑主的残留剑气,青衣被血浸透成玄色。
山风卷着碎雪涌入剑阁,李寒衣的袖袍突然无风自动。
司空长风腰间银月枪发出清越龙吟,枪尖不受控制地指向东南——三百里外有紫微星气直冲霄汉。
"萧若瑾果然要动苍山龙脉。"李寒衣信手折下窗棂外的梅枝,霜刃未出,整座剑阁已笼罩在森然剑意之中。“也是,他可不放心把身家性命寄于他人。”
司空长风看着石砚中的墨汁凝成冰刺,突然明白为何当年魔教东征时,八大长老见到梅枝便望风而逃。
晨钟撞碎山雾时,钦天监首座手中的山河鼎突然迸裂。
鎏金鼎身上浮现出细密冰纹,鼎中豢养二十年的紫金龙气竟化作漫天红梅。
老道惊恐地发现,每片花瓣都蕴含着能斩断王朝气运的凛冽剑意。
李寒衣的身影出现在登天阁第九重飞檐时,九大门派的掌门同时按住兵刃。
他们看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踏着朝霞而来,手中梅枝还凝着夜露,分明是刚从后山折下的寻常花枝。
"请李剑仙赐教!"少林达摩院首座率先掷出金刚伏魔杵,佛门罡气震得云海翻涌。
其余八人默契结阵,九道宗师级威压化作囚龙锁直扑白衣。
梅枝轻颤。
司空长风仰头饮尽葫芦里最后一口酒,看着贯穿天地的霜白剑光将九重阵法劈成冰晶。
那些开宗立派的绝学在李寒衣剑下,竟如孩童描红的字帖般稚拙。
当碎玉剑终于出鞘三寸,整座苍山的梅树同时绽放,千里之外都能望见冲天而起的剑气虹光。
三日后,北离史官在《武林志》添上新注:明德三年腊月,雪月剑仙李寒衣于苍山试剑天下,九派掌门兵器尽碎。
是日梅香漫九州,方知武道至极者,非关天赋,唯向剑之心尔。
霜刃映月时,江湖便成了李寒衣剑穗上摇曳的梅影。
十二道剑痕自登天阁蜿蜒至天启皇城,寒霜覆过处,连檐角铜铃都凝成冰雕的剑气。
青衫客醉卧摘星阁,望着被梅香浸透的江湖谱,酒葫芦里晃着七十二派新立的血誓。
祁连山的雪崩在第七个朔夜抵达无双城旧址,三百里外都能听见剑阁飞檐震碎冰凌的脆响。
司空长风抚过官道旁新立的界碑,看着"雪月"二字如何被剑气雕成带刺的梅枝——那些刻意保留的凌厉转折,正将过往三十年的江湖规矩劈得粉碎。
驿站老马对着苍山方向屈膝时,关外刀客的雁翎刀已生出斑斑锈迹。
暮色吞没最后一道车辙时,李寒衣的竹笠正掠过江南烟雨。
她身后跟着整座江湖的月光,剑鞘上凝结的冰晶,恰是七十二派掌门折断的佩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