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凰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位神明的心头。
那片刻的寂静被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庄严,而是浓得化不开的猜忌与冰冷。她迟迟不肯立誓,这反常的抗拒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警示灯,刺痛了所有神明的神经。
月神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再次响起,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也为初凰(或者说为整个神域)寻求一个体面的缓冲:“初凰,你与麒麟少主有婚约在身,此乃神域皆知的美事。若你只是担心自己神力特殊,恐生意外牵连,不如这样:立誓之后,你便与麒麟少主暂时隐居于麒麟族圣地,深居简出,直至魔神败亡、神域重归安宁之日。麒麟一族素来深明大义,想来定会以大局为重,护你周全,隔绝一切外界纷扰。如此,既能全你清誉,亦可安众神之心,岂不两全?”
这已是月神所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解决之道,一个明确的台阶。
她紧紧盯着初凰,清冷的眼眸深处藏着试探与最后一丝希冀:初凰的沉默,究竟是因为神力特殊带来的谨慎忧虑,还是……那最不堪、最令人恐惧的可能?
只要初凰此刻点头,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认同,月神都愿意相信她,并全力斡旋。
然而,初凰依旧沉默。
她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月神那带着期望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甚至连一丝微澜都欠奉。更令月神心头一沉的是,她敏锐地察觉到,初凰下垂的手臂似乎在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摆动了一下,仿佛在挣扎着想要做什么,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最终归于沉寂的无力。
月神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化为深沉的失望与冰冷的了然。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在落针可闻的神台上却清晰无比,无声地宣告了她立场的彻底转变。
一声极轻的叹息逸出唇瓣,带着神力的微凉,拂过寂静的空气。
风神禺疆的怒火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瞬间爆发!他须发戟张,赤红的眼眸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声如滚雷炸响:“初凰!月神之言已是仁至义尽,为你思虑周全!你究竟在犹豫什么?!莫不是真被那魔孽蛊惑了心神,连自证清白都不敢?!你这般作态,与叛徒何异?!”
他的咆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神明紧绷的心弦上。
金神、土神等几位素来持重的神明,此刻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月神递出的生路被初凰如此彻底地无视,她的沉默和那微不可察的挣扎动作,已经不再是“嫌疑”,而是近乎赤裸的“罪证”!
怀疑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犹豫的目光,他们看向初凰的眼神,只剩下冰冷的审判和即将爆发的神力威压。
天昊眼中寒光一闪,时机已到!
天昊威严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宇神初凰!诸神见证,天道在上!月神为你铺就退路,你却冥顽不灵!你的沉默,便是最大的心虚!神降台神圣之地,岂容你拖延搪塞,亵渎天道誓言?!”
他话音未落,神降台上那繁复玄奥的星辰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无数法则符文如同活过来的银蛇,急速游走交织,瞬间构成一个庞大精密的能量囚笼!无形的空间壁垒层层叠加,坚不可摧,将整个神坛核心区域彻底锁死!空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咔咔”禁锢之声,目标直指空间之力!
初凰在月神开口时,就已暗中疯狂催动空间神力。
袖中的手指快如幻影,勾勒着撕裂空间的符文。然而,她的力量甫一探出,就被那骤然亮起的阵法光芒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一股强大、冰冷、专门克制空间法则的禁锢之力,如同无数条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住她全身的空间节点,将她的神力死死封禁在体内!她感觉自己如同被钉死在凝固的水晶之中,引以为傲的空间能力被彻底剥夺!天昊父女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渊,瞬间吞噬了初凰。
退路被自己堵死,神力被禁,周围是十一位敌意浓烈、蓄势待发的同阶神明,更有深不可测的天昊虎视眈眈!
强闯?绝无可能。唯一的、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抓住天欢!
天欢是天昊唯一的逆鳞,是撬动这绝境的唯一支点。
若能瞬间制住她,以其为质,或能逼天昊打开阵法,换取一线生机。
然而,一旦动手,挟持圣女,就等于彻底撕破脸皮,坐实“叛神”之名,再无回头之路!那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电光火石间,初凰的思绪在深渊边缘疯狂挣扎。硬拼是死,投降是死(魔胎必亡),抓天欢……是九死一生!
那“一生”的机会渺茫如风中残烛,但……它存在!为了腹中那个不该存在却已血脉相连的生命……
就在众神以为她会在压力下彻底崩溃或引颈就戮时,初凰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她霍然抬起头,那张绝美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盈满眼眶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沿着苍白冰冷的脸颊滚滚滑落,滴在神坛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绝望的湿痕。
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委屈和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脆弱崩溃,声音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哭腔,颤抖着控诉:
“你们……你们为何要如此逼我?!”她的目光悲愤地扫过天昊冰冷的脸,天欢那带着残忍快意的眼,最后落在月神那已然失望冰冷的脸上,泪水模糊了视线,“通敌叛域?与魔族有染?这等诛心之言,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就因为我执掌空间之力,就因为我可能‘被动’成为媒介?便要如此折辱于我,践踏我身为神祇的尊严与清誉吗?!月神姐姐……”她看向月神,声音充满了被背弃的哀伤,“连你也认为……我是那等不堪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那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姿态,与她宇神的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和汹涌的泪水,让几位几乎要动手的神明动作不由得一滞。
雪神看着初凰悲痛欲绝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月神则抿紧了唇,眼神复杂,但那份失望与冰冷并未完全融化——初凰的眼泪来得太迟,也太刻意,尤其是在彻底拒绝她的提议之后。这份脆弱,更像是走投无路下的表演。
天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示弱哭泣?是认命前的崩溃,还是……垂死挣扎的伪装?
他的神念如网般笼罩初凰,确认空间禁锢牢不可破,没有异常神力波动。
但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
而天欢,看着初凰哭得如此凄惨狼狈,心中那报复的快意如同毒藤疯长!
她最喜欢的就是将高高在上的存在踩进泥里!
初凰的泪水在她眼中就是彻底的失败和求饶。她嘴角勾起残忍而愉悦的弧度,甚至带着胜利者的傲慢,轻盈地向前踏出一步,雪白的神袍拂过冰冷的地面,更靠近了初凰一些,仿佛要近距离欣赏她的狼狈。
“宇神大人,现在才来哭诉委屈,不觉得太晚、太假了吗?”天欢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婉转,却比寒冰更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快意,“眼泪若能洗刷嫌疑,这神降台岂不是要变成泪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你心中坦荡如月神所言,安心去麒麟族隐居便是,何惧立下这誓言?你此刻的眼泪,不过是……最后的心虚和徒劳的挣扎罢了。”
她步步紧逼,享受着将猎物彻底逼入死角、欣赏其垂死哀鸣的快感。
就是这一刻!
在天欢带着极致的得意与轻蔑,为了更近、更清晰地羞辱初凰而踏前靠近的刹那!
在众神被那汹涌的泪水和凄厉控诉弄得心神微松、警惕稍懈的瞬间!在所有人都以为初凰已彻底崩溃、放弃所有抵抗的时刻!
初凰那被泪水模糊的眼底,一抹决绝到近乎疯狂的厉色如同地狱之火轰然爆发!所有的柔弱、悲泣、委屈瞬间被撕得粉碎!
“——那就让你们看看,叛徒的反击!”
一声凄厉决绝、带着玉石俱焚疯狂的尖啸,如同濒死凤凰的泣血哀鸣,骤然撕裂了所有伪装,响彻整个神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