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台上,肃穆庄严的誓言余音仿佛还在法则符文的微光中震荡。十一位神祇的神魂深处,都已被天道刻下约束的印记,无形的枷锁已然套上。
轮到了最后一位——宇神初凰。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带着不同的温度与重量,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天昊的审视锐利如冰锥,天欢的探究冷冽似霜刃,其余诸神的视线则交织着复杂难明的情绪——疑惑、催促、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以及风神禺疆那几乎要喷出火的憋屈。
空气再次凝滞,比先前更添一分微妙的压力。初凰站在神坛边缘,身影在星辰图的辉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恍惚,迟迟没有动作。
“初凰?”雪神离她稍近,见她迟迟不动,忍不住轻声唤道,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她看着初凰略显苍白的侧脸,联想到她与麒麟族少主的婚约风波,心中揣测:莫不是被那桩烦心事扰得心神不宁,在此等关键时刻竟失了神?
初凰仿佛被这一声呼唤惊醒,纤长的睫毛猛地一颤。
她迅速侧过头,对着雪神的方向,极其勉强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看似温和却难掩僵硬的笑容:“啊…雪神。无事,只是近来神域事务繁杂,魔神又频频异动,精神略有不济,一时走神了。是…到我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轻的飘忽,努力营造出一种疲惫不堪、无意拖延的假象。
雪神看着她强撑的笑容,信以为真,微微颔首,语气柔和了些许:“嗯。你还是要多加休息,事情再急,也不及身体神元要紧。”她以为初凰的迟疑仅仅是因过度劳累。
“知道了,多谢雪神关心。”初凰微微垂首,再抬起时,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仿佛真的只是精神恍惚了片刻,此刻已然调整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面向神坛中央,神色变得庄重,仿佛对即将立下的誓言并无异议,准备履行这最后一步的仪式。
她上前一步,清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声音在寂静的神台上响起:
“吾乃宇神初凰,今日立誓:自此刻起,直至魔神败亡、神域重归安宁之日止,绝不会有任何通敌叛域之举……”
她的语速平稳,正要说出关键的限制性条款。
“等等!”
一个清脆却异常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寒冰碎裂,瞬间冻结了初凰的话语,也撕裂了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
是天欢!
她一直如同冰雕般静立在天昊身侧,此刻终于动了。
她向前轻盈地踏出一步,雪白的神袍无风自动,那双剔透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直刺初凰,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宇神大人,”天欢的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恭敬和毫不掩饰的锋芒,“您这誓言,似乎…少了些东西...”
初凰的心猛地沉入谷底,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她强行稳住心神,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微微蹙眉,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圣女此言何意?誓言乃战神大人亲定,我等皆循此例,何来缺少之说?”
天昊面无表情,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这正是他与女儿事先议定的关键一击。
天欢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毫无温度:“‘绝不会有通敌叛域之举’?此条款自是核心。
然,宇神大人执掌空间法则,玄奥莫测,神通广大。
若您并非‘主动通敌’,而是…被动地、无意地,甚至是被胁迫地,让您的神力、您的空间通道、乃至您…本身,成为了魔族入侵我神域、传递信息的媒介呢?这,算不算‘叛域之举’的范畴?又该如何界定?”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初凰最深的秘密和恐惧上!尤其是那句“您本身”,更是意有所指,暗藏杀机。
天欢不给初凰辩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为免歧义,为显公正,为彻底杜绝任何可能的、间接的资敌隐患——请宇神大人,在誓言中明确加上一条!”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神祇,最后死死钉在初凰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那致命的补充:
“——立誓期间,绝不与任何魔族有染!若有半分沾染,无论主动被动,无论缘由为何,皆视为违背誓言,当受天道反噬,兵解归墟,神魂俱灭!”
“与魔族有染”!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灭世神雷,狠狠劈在初凰的神魂之上!也重重砸在所有在场神祇的心头!
这哪里是补充?这分明是量身定做的绝杀陷阱!其指向性之明确,其歹毒之精准,令人不寒而栗!
初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僵硬。
她体内的空间神力因极致的惊怒和恐惧而剧烈波动,几乎要冲破压制。
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唯有这尖锐的疼痛才能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当场失态。
她猛地抬头,眼中是再也无法掩饰的惊怒交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尖锐:“天欢圣女!你……你这是何意?!‘与魔族有染’?此等污蔑之言,岂能随意加诸于神祇之身!你是在质疑本神清誉,质疑本神对神域的忠诚吗?!”她的质问掷地有声,带着被严重冒犯的屈辱和愤怒,试图用气势压过对方。
神降台上,一片死寂。诸神面色各异,惊疑不定地看着这骤然爆发的冲突。
雪神眉头紧锁,月神眸光微凝,风神禺疆眼中怒火更炽,而金神、土神等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们都听出了天欢这补充誓言的可怕之处——它像一张无形的网,锁死的不仅是行为,更是“存在”本身可能带来的风险。而初凰这过于激烈的反应,也让他们心中疑窦丛生。
天昊适时地沉声开口,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威严和一丝“公允”的意味:“欢儿!不得无礼!宇神清誉,岂容轻侮?”
他先是呵斥了天欢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看向初凰,那压力比之前更甚,“不过…宇神,圣女所言,虽措辞或有不当,但其所虑,亦非全无道理。空间法则,关乎神域壁垒之安危,确实需慎之又慎。为彻底消除所有潜在隐患,让众神安心,让天道明鉴…此条补充,本座认为,确有必要。”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请宇神初凰,依圣女所言,立下此完整誓言!天地法则,共为见证!”
最后通牒已然下达。
初凰站在神坛中央,感觉周围的空间都在向她挤压、扭曲。
天昊父女一唱一和,将她逼入了真正的绝境。誓言的核心内容被篡改,变成了一个针对她的魔胎量身定做的死亡宣告!
立,魔胎暴露必死无疑!
不立,当场坐实“心虚通敌”!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神魂。她看着天欢那冰冷笑意下隐藏的得意,看着天昊那看似公允实则冷酷的眼神,看着周围诸神或怀疑或沉默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神降台上空的星辰图仿佛也黯淡了几分,无形的天道法则之力开始汇聚,带着冰冷无情的审判意味,静静等待着宇神初凰最终的选择——或者说,被迫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