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欢

灼热的阳光舔舐着龟裂的大地，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枯草的焦糊味。

部落的队伍像一条疲惫的巨蟒，在干涸的河床与稀疏灌木间蜿蜒前行。

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偶尔传来的幼崽不耐的哭嚎，构成了迁移途中单调而压抑的乐章。

石趴在母亲宽阔而汗湿的背上，小脑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她转头望向身后，长长的队伍延伸到视野尽头，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看不到尾巴。

迁徙意味着新的猎场，但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和分离。

她的小手紧紧抓住母亲肩胛骨上粗糙的兽皮，心里有些发慌。

“姆，夏。（妈妈，我要下来）”石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耐。

背上太热了，而且她想找青和其他伙伴。

母亲喘着粗气，步伐没有丝毫放缓，只是微微侧头，声音低沉而疲惫：“听，夏。（队伍停了，再下来）”

石知道争辩无用，只能把脸重新埋进母亲汗津津的脖颈里，嗅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气息。

她睁大眼睛，看着路旁飞快掠过的枯黄草茎和被踩踏的碎石。

队伍沉默地前进，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寂静的旷野中回响。

时不时，队伍边缘会突兀地空出一小块地方——那是又一个家庭或个体，耗尽了力气或决心，选择了停下，脱离部落的洪流，留在原地，接受未知的命运。

每一次这样的空缺，都让队伍的气氛更加沉重一分。

终于，领头的灵发出了停歇的信号，一声悠长而嘶哑的呼哨穿透热浪。

队伍如同泄了气的皮囊，瞬间瘫软下来，人们纷纷跌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拿出水囊小口啜饮着珍贵的水。

石立刻像只受惊的小鹿般从母亲背上滑下来，双脚刚踏上灼热的地面，就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在横七竖八休息的人群中焦急地搜寻。

“青！”她的眼睛一亮，惊喜地低呼出声。

在不远处一块稍大的岩石阴影下，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也看到了她，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用力地朝她挥着手臂：“石！喔！（石！这里！）”

石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小小的身影在人群缝隙中灵活穿梭。

她扑到青身边，挨着她坐下。青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但看到小伙伴，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渴，夏。（渴，水）”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石立刻解下腰间用兽胃做成的小水囊，递给青。青感激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清凉的水滋润了喉咙，她满足地舒了口气。

“饿？”石拍拍自己的肚子。

青摇摇头，指了指旁边青筋毕露、闭目养神的母亲：“姆，听。（妈妈，休息）”

两个孩子靠在一起，分享着短暂的休息时光。

石叽叽喳喳地低声说着路上看到的奇怪石头，青则抱怨脚底磨得生疼。

她们都没提那些沿途停下的人，但那份不安像细小的虫子，藏在心底的角落。

短暂的休息结束，灵再次发出了前进的呼哨。人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挣扎着起身。

石站起来，向青伸出手：“登！（走！）”

青也伸出手，抓住石的手腕借力站起来。

就在她站直身体，准备迈步跟上队伍时，意外发生了。

她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碎石上，身体猛地一歪，为了稳住身形，她本能地向旁边踉跄一步，手按在了岩石旁一丛看似枯死的、布满尖刺的低矮荆棘上。

“啊！”青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抽回手。

石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看。只见青的手掌侧面，被几根尖锐的枯刺划破了，渗出几颗细小的血珠。

伤口不深，在迁移途中这种小擦伤简直微不足道。

“痛？”石皱着小眉头问。

青甩了甩手，看着那几道细小的血痕，摇摇头：“小，听。（小伤，没事）”她甚至没打算用唾沫抹一抹，这种程度的伤口在她们的生活里太常见了。

她只是又甩了甩手，似乎想把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甩掉，然后拉着石的手，快步跟上已经重新启动的队伍。

石也放下心来，这点小伤确实不算什么。

她甚至觉得青有点小题大做，刚才那声痛呼把她吓了一跳。

她拉着青的手，在逐渐加速的队伍中努力跟上大人的步伐，小小的身影重新汇入那条在广袤荒原上艰难前行的生命之河。

阳光依旧毒辣，脚下的土地滚烫。

那几滴微不足道的血珠，在青的手掌上很快干涸，变成几道深褐色的印子，被不断渗出的汗水浸染，模糊不清。

谁也没有想到，这丛不起眼的枯死荆棘，会在不久之后，成为命运的残酷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