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警报声尖锐地撕裂了芝加哥郊区的夜空,红蓝光芒在建筑群间疯狂闪烁。
江宁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四散惊惶的人群和车流中,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金属U盘。
东西到手了。
过程比她预想的要麻烦一点,那家研究所的防护等级被低估了。
坐在撤离的车辆后座,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掠过她的脸,明明灭灭。
她握着那枚U盘,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
裘德考会满意这份“成果”,他会使用这种技术,但绝不会依赖。
江宁太了解他了——这种所谓的“长生”,本质上不过是一种更为残酷的换血术,将年轻生命力的血液强行注入衰老的躯体,短暂地唤醒生机。
代价是巨大的排异风险和溶血可能,以及一条条被抽干、废弃的年轻生命。
而裘德考偏偏没有直系后代,这意味着连相对稳定的血缘输注都难以实现,风险成倍增加。
江宁的脑海里闪过那些被囚禁在疗养中心、面色苍白的“实验体”的模样,他们的眼神空洞或充满绝望。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升。
可惜,她自身难保,救不了任何人。
在这个庞大的、追逐永生的罪恶机器里,她只是一枚比较重要的齿轮,但依旧是齿轮。
能偶尔发一发善心,暗中处理掉一两个无关紧要的记录,或许就是极限。
真正能有能力干预、甚至阻扰这种项目的,反而只有裘德考本人——当然是在他判断其价值不足或利益受损时。
车辆无声地驶入机场,一架私人飞机已在等候。
回到公司总部所在的城市,江宁甚至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公寓换身衣服,就被裘德考的人直接带往城郊的庄园。
庄园掩映在浓密的林木中,高墙森严。铁门无声滑开,车道两旁是修剪齐整的园林,竟带着几分苏州园林的雅趣。
主宅的外观是西式的,但内部陈设却混搭着明显的中式风格:多宝格里陈列着真假难辨的青花瓷和玉器,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而非古龙水或雪茄味。
裘德考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摇椅上,慢悠悠地晃动着。
他身侧的紫檀小几上,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正冒着袅袅热气。
“回来啦。”苍老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响起,没有回头,仿佛早知道她已到来。
“Boss,东西拿到了。”江宁上前一步,将那枚U盘轻轻放在茶盘旁的空白处。
她的姿态恭敬,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完成任务后的得意,也没有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裘德考终于缓缓停下摇椅,转过身。他年岁已高,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蓝色的眼睛却异常锐利。他指了指旁边的另一张椅子。
“不急。来,坐。尝尝我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他们说今年的岩韵很足。”
江宁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专注聆听和准备品尝的姿态。
穿着旗袍的女佣悄无声息地上前,为她斟上一杯橙黄透亮的茶汤。
茶香浓郁,带着焙火的气息。
“好茶。”江宁轻轻啜饮一口,适时地给出评价,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香气醇厚,回甘持久。”
她不太懂茶,但懂裘德考。
裘德考脸上露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中国是个好地方,好东西总是很多。可惜,很多事情,那里的人自己反而忘了,需要我们帮着找回来。”
他话中有话,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江宁。
江宁心下凛然,知道这是试探的开始。
她这次回中国假期不短,期间却几乎断了与公司的常规联系。
裘德考这种人,绝不会相信纯粹的休假。
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仿佛被点醒的感慨:“确实。尤其是底层的历史和传承,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我这次去,也见到一些民间还流传的古老习俗,觉得很有意思,可惜时间太短,没能深入了解一下。”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无关紧要的民俗观察,既回应了裘德考的话,又解释了自己“失联”的部分原因——沉溺于探寻那些“古老”的、可能对老板有用的线索去了,同时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对未能深入探索的遗憾,以及对他话语的认同。
裘德考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深了些,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没有追问细节,转而开始谈论起中国陶瓷艺术与炼金术之间某种似是而非的联系,话语间充满了一种博学而富有魅力的引导力。
江宁谦卑地听着,不时点头,或在关键处流露出恍然和钦佩的神色。
她深知,裘德考能网罗这么多人为他卖命,绝不仅仅靠金钱和恐吓。
他本身的知识储备、洞察力以及那种近乎催眠般的个人魅力,才是让许多高端人才心甘情愿被利用的关键。
这场关于茶和文化的闲聊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看似轻松,实则每一句都是无声的交锋和考核。
最终,裘德考似乎满意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吩咐道:“准备晚餐吧。江宁也留下来,陪我吃个便饭。”
晚餐是中西结合的风格,精致但气氛微妙。席间,裘德考不再谈工作,反而问了些关于中国当下风土人情的闲话,仿佛只是一个关心故地的老人。
江宁谨慎地回答,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过三遍才说出来。
这顿饭吃得比高强度任务更耗心神。
直到晚餐结束,裘德考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后续的分析评估工作,我会让其他人跟进。”
“是,Boss。”江宁起身,恭敬地回应。
她被“放”出了庄园。
坐回自己的车里,车窗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江宁才允许自己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后背竟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每一次见裘德考,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走了一遭。刚才那看似温和的茶话会和家宴,其凶险程度不亚于芝加哥的枪林弹雨。
她发动汽车,驶离那座压抑的庄园。霓虹灯再次照亮她的脸,城市的喧嚣涌入车内。
暂时的安全了。
脱身的计划,在经历了又一次的试探和任务后,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但也更加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