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服饰的库房里,五口樟木箱整齐排列。最上层那口箱中,北境的雪貂皮、白狐裘毛光水滑,底下压着套赤金红宝头面,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旁边箱笼里,珊瑚摆件色泽明艳,映得满室生辉。
“毓秀坊新裁的夏装。”白芷揭开青布,十二套衣裙按色系排列,淡青如雨后远山,月白似天边初雪。
花楹指尖抚过一件纱衣的袖口——那里用银线绣着细小的桃花纹。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萧崇为她整理衣领时,指尖曾久久流连在这个位置。当时他笑着说:“这里的针脚有些松。"可那件衣裳明明崭新。”
“明日穿这件月白的。”她转身时,唇角不自觉扬起。
白芷抱着衣裙嘀咕:“小姐不试试合不合身?”
“不必。”花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桃树梢头已见星子,“定然是合身的。”
月上枝头,花楹端坐在梳妆台前,镜中人的眉眼透着灵秀与温婉,可惜萧崇见不到,自己想要用美人计都不成。
罢了,这样就好。谢宣弟子的身份能让她避开朝堂纷争,而萧崇……总归是逃不出自己手心的。
镜面忽然映出一道白影。花楹指尖一顿,铜镜里清晰倒映出窗外桃树下的人——萧崇不知何时已立在树下,肩头落着几片花瓣,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她让白芷退下,推开雕花木窗。夜风送来桃李芬芳,混着他身上熟悉的松墨香。
“白狐裘,”萧崇仰头"望"着她,声音比春风还软,“一定很衬你。”
花楹趴在窗台上,青丝垂落如帘:“堂堂白王殿下,怎么学人翻墙?”
“想你了,”他一本正经地答,指尖虚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虽然看不到,但能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开心的。”
风轻轻吹过,桃枝轻颤,花楹倚在雕花窗边,淡青色广袖垂落如流水。她忽然狡黠一笑,在萧崇抬头的瞬间纵身跃下。
“胡闹!”
萧崇脸色骤变,却已本能地张开双臂。少女带着桃香撞入怀中时,他踉跄着想起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从桃树上跳下来,撞入他怀里,也撞进他心里。
“这么高也敢跳?”他收紧手臂,声音却比拂过桃枝的晚风还轻。
花楹仰起脸,青丝扫过他紧绷的下颌:“你从未失手过。”她指尖描摹他衣襟上的云纹,那里用银线绣着细小的星子。
闻言,萧崇忽然低头"看"她。月光流淌在他没有焦距的眸子里,像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明知父皇属意六弟,却偏要争这不可能。
“阿楹妹妹。”他喉结滚动,唇瓣擦过她发间那支青玉簪,“我会让父皇给我们赐婚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刹那,萧崇尝到某种近乎自虐的快意。六弟最受宠又如何?父皇偏心又如何?——
此时此刻,六弟已被贬出天启城,不知所踪;无论如何镇国公府的嫡女也不可能嫁一个庶人。而七弟呢?他从不在父皇的选择中。
花楹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攥紧他背后的衣料。她能感觉到萧崇的心跳又快又重,像被困在笼中的鹰隼。
“我不急的,我不在乎等多久。”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但我害怕你会娶别人。”
萧崇突然托起她的脸。月光下,他素来温润的眉眼竟透出几分凌厉:“我萧崇此生若负花楹,当受……”
“嘘——”花楹用指尖抵住他的唇,“我信你。”
夜风卷着桃瓣掠过相拥的身影。花楹望着他颤动的睫毛,她能治他的眼疾,能让他重见这满树繁花。
但她不会治。
锦上添花固然美好,却远不及雪中送炭那般动人心弦。爱上那个风光霁月、前程似锦的二皇子,与爱上那个双目失明、注定无缘储君之位的二皇子……后者无疑更能撩拨心弦,令人唏嘘。
“北境的星星好看吗?”她突然问。
“我看不见,”萧崇准确抚上她腰间玉带:“但我知道定然不及你眼中光华。”
“我也是。”花楹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只有你。”
藏在树影里的藏冥别过脸。都怪皇上偏心,否则殿下何至于连娶心爱之人,都要这般机关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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