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宣沉默一瞬，随即深深一揖：“娘娘今日一曲，令瑾宣叹服。”
“哦？”她似笑非笑，“只是叹服？”
瑾宣抬眸，目光坦然：“瑾宣斗胆猜测，娘娘今日展露实力，是想让我——以及某些人明白，若娘娘真想离开，纵使五大监齐至，也拦不住。”
易文君眸光微动，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你倒是聪明。”她语气淡淡，“那你说说，本宫为何还在这里？”
瑾宣垂首，声音极低：“因为娘娘……暂时还不想走。”
帐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轻晃。
易文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轻笑：“瑾宣，你是个明白人。”她指尖轻敲琴身，“本宫的确没打算现在就走，这一路游山玩水，不过是想透透气。”
瑾宣立刻接道：“娘娘若有什么需要，瑾宣愿效犬马之劳。”
“你？”她挑眉，语气玩味，“你是萧若瑾的人，本宫凭什么信你？”
瑾宣抬眸，目光平静：“我是陛下的人，但我更识时务。”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娘娘今日一曲，已让我明白，与娘娘作对，绝非明智之举。”
易文君笑了。
她缓缓起身，雪白的寝衣随着动作轻晃，烛光映着她如玉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透着不容亵渎的威压。
“好。”她走到瑾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记住你的话。本宫这一路，不想有人碍事。”
瑾宣躬身：“瑾宣明白。”
“至于回天启城……”她转身，望向帐外夜色，语气慵懒，“等本宫玩够了，自然会回去。”
瑾宣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立刻道：“娘娘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陛下起疑。”
易文君回眸瞥他一眼，唇角微扬：“你果然识时务。”
瑾宣垂首，不再多言。
帐内烛火摇曳，映出两人一立一躬的身影。一个风华绝代，一个深藏不露。
半晌，易文君挥了挥手：“退下吧。”
瑾宣恭敬行礼，转身退出帐外。夜风拂过，他后背微凉，这才惊觉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帐帘，眸中情绪复杂。
晨雾初散的镜湖宛如一块被晨光吻醒的碧玉，湖面泛着细碎的粼光。远处飞瀑如练，水声与林间鸟鸣和成天然韵律。微风拂过，带着湖水特有的清冽，吹散了最后一缕薄雾。
“娘娘，昨夜连夜备了船，可要泛舟镜湖？”
瑾宣立在湖畔，紫袍玉带被晨露沾湿也浑不在意。他身后停着一叶扁舟，船身是青白色，船头雕着鸾鸟纹样。
易文君一听也来了兴致，牵着萧澈走近，孩子一见小船就欢呼起来：“母后！我们能坐这个吗？”
“自然。”她弯腰替儿子整了整衣领，抬眼时与瑾宣目光一触，难得给了他好脸色。
舟身轻晃，易文君抱着萧澈稳稳落在船头。侍女要跟来伺候，被她摆手止住：“不必。”
瑾宣亲自执桨，竹篙一点，小舟便滑向湖心。水波荡漾间，萧澈趴在船沿，小手拨弄着清凉的湖水，忽然惊叫：“鱼！好大的鱼！”
易文君顺着儿子手指望去，果然见几尾银鳞大鱼在船底游弋。她指尖轻点水面，一缕内力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鱼群顿时围着小舟打起转来，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瑾宣好厉害！”萧澈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赏！重重有赏！”
易文君失笑，这孩子倒是把宫里那套学了个十成十。她朝岸上候着的侍女微微颔首，立刻有人捧着锦囊挨个分发赏银。护卫们受宠若惊，连声谢恩。
小舟行至湖心，易文君取出青冥琴横放膝上。瑾宣识趣地停桨，任船随波轻荡。琴音起时，惊起一行白鹭，雪羽掠过如镜的湖面，倒影与真身难辨虚实。
萧澈乖乖偎在母亲身边，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他虽不懂音律，却能看见随着琴音泛起的青蓝色光纹，正一圈圈扩散开去，所过之处，湖水竟浮起细小的光点，宛如星河倾落。
瑾宣望着那个抚琴的剪影，突然理解了陛下——这般人物，见过便再难放手。
“瑾宣。”琴音忽止，易文君唤他，“回岸吧。”
瑾宣猛然回神，才发现日已近午。阳光将娘娘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长睫投下的阴影里，那双眼尾微垂的眸子比湖水更令人沉溺。
“是，娘娘。”
竹篙轻点，小舟调头。远处营地已升起袅袅炊烟，一切都恰到好处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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