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镜湖泛着细碎的金光,微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倒映着四周苍翠的山峦。
游湖归来,湖畔已设好膳桌。榆木矮几摆在树荫下,铺着素白锦缎,几道时令山珍错落摆放——
“母后,这个比宫里的好吃!”孩子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着饭粒。
易文君轻笑,用帕子替他拭去:“慢些吃。”
午膳虽不如宫中精致,却别具野趣。
新鲜的湖鱼炙烤得外酥里嫩,野菜拌着山菌清甜爽口,就连盛酒的粗瓷碗都透着几分质朴的趣味。
她执起酒碗浅尝一口,这乡野酒肆的浊酒自然比不上天启城雕楼小筑的佳酿,却带着谷物最原始的醇香,别有一番风味。
萧澈吃饱后便揉着眼睛往她怀里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易文君示意嬷嬷将孩子抱去帐中安睡,自己则移步至湖畔的青石旁。
“取我的琴来。”
青冥琴置于膝上,指尖轻抚,七根星陨铁弦泛起幽幽蓝光。琴音起时,湖面应声泛起微波,仿佛在与琴韵共鸣。
她今日不练杀伐之曲,只随意拨弄些清心小调,音纹化作淡淡光点飘散在风中,听着袅袅琴音,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瑾宣静立在不远处,紫袍被湖风吹得微微鼓荡,他抬眼望去——
晨光中的女子美得不似凡人。素白广袖随抚琴动作滑落,露出一截凝霜皓腕;未施粉黛的面容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唯有嫣红的唇瓣添了几分艳色。
琴音忽转,易文君指尖一顿,似有所觉般抬眼。瑾宣来不及收回视线,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瑾宣。”她唤道,声音比琴音更清泠,“过来。”
大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恭敬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易文君并未答话,只是指尖在琴弦上一拨。一缕音波荡开,湖面突然跃起一尾金红色鲤鱼,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弧线,又"扑通"落回水中。
“好看么?”她问得随意。
瑾宣怔了怔,随即垂眸:“娘娘琴技通玄,瑾宣叹服。”
易文君轻笑,不再多言,继续抚琴。她不知道的是,方才那一瞬,瑾宣心跳如雷——不是畏惧她的实力,而是惊于她抬眼时,长睫下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流光。
琴声袅袅,山色如黛。大监沉默立于她身后三步之距,如同守护着一场永远不敢触碰的梦境。
天启城
平清殿内,烛火将萧若瑾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他指尖摩挲着刚呈上的密报,朱批未干的奏折堆在一旁,墨迹晕开也浑然不觉。
[与南宫春水饮茶密聊……]他轻声念着,指腹在"凉城"二字上停留许久,忽然低笑,“倒是好雅兴。”
侍立在侧的瑾言大监屏住呼吸。帝王语气平静,可他敏感察觉气氛骤冷。
“陛下,可要增派……”
“不必。”萧若瑾抬手,“有瑾宣在,她总会回来。”
他说得笃定,目光却落在墙上那幅《寒梅图》上——那是易文君入府第一年随手所绘。画中梅枝横斜,偏偏在最该落款处空着一块,像道永远填不满的缺口。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骤至。
乾东城三百里外的官道上,一辆青篷马车碾过泥泞。百里东君掀开车帘,任由雨水打湿他俊逸的眉宇。
“再快些。”他屈指弹开车辕上积水,“天黑前赶到下一城。”
车厢内,玥瑶探出半张脸。雨幕中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眸中似有秋水流转:“你当真觉得叶鼎之会去见她?”
百里东君抓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云哥与她年少时关系极好,”他抹了把脸,眼中闪过少年时的锐气,“我猜他定会去见她。”
姑苏城外,雨幕如织。
叶鼎之策马疾驰,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灼烧了四五年的火。
——易文君。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深埋血肉的刺,早已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年幼时,她是青梅竹马,是未婚妻,会悄悄将绣着兰草的荷包塞进他的掌心,羞涩地跑开;
然而世事无常,他家破人亡、流落江湖。多年后,当他隐姓埋名潜回天启城,只为复仇。
那次逃亡中,他误闯入她的别院,是她救了他,并将虚念功交给他。
叶鼎之始终不明白,为何她救下了自己,却选择避而不见?既避而不见,又为何送他功法?
马蹄溅起泥水,他眼前浮现出那别院的八角亭中那道身影——蓝白衣裙,看向他时眼尾微垂的弧度与幼时一般无二,却再不肯唤他一声“云哥”。
姑苏城门楼上,黑斗篷男子望着雨中远去的身影,嘶声道:“二小姐,叶鼎之真能为我天外天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