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渔村码头,李莲花将最后几枚铜钱排开。卖药攒下的积蓄刚够买两头瘦驴,余下的只够换三张粗面饼。
“哥哥,这个给你。”荷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整齐叠着六块桂花糕,“王婶说路上吃。”
李莲花盯着糕点皱眉:“你用什么换的?”
“帮她接好了脱臼的胳膊。”荷花眨眨眼,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她给了一钱银子,我藏起来了。”
这狡黠的模样让李莲花一怔。
自东海渔村醒来至今三月有余,荷花身上这种天真与世故交织的矛盾感越发明显。就像此刻,她既能单纯地为几块糕点欢喜,又懂得在乱世中藏私房钱。
“我们要离开渔村?”李荷花一边问,一边把晒干的草药捆成束。
李莲花望向海平面。碧茶之毒已侵蚀到他每日晨起要咳半刻钟才能视物的地步。“我想带你回家。”他轻声道。
“家在哪里?”
“一个叫四顾门的地方。”
枯枝从手中跌落,她茫然地按住太阳穴:“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李莲花猛地转身,眼前却因动作太急泛起黑雾。
等他视线恢复时,荷花已经哼着小调在收拾行囊了。那小调很动听,却不像中原任何地方的歌谣。
三日后,官道旁的茶寮里,李莲花买了碗温水。
李荷花端起水嗅了嗅,立刻察觉到异样,正要开口时,却被李莲花按住她执碗的手——
“别喝。”
她指尖一颤,水面泛起细微涟漪。
常人根本看不出异样,但李莲花模糊的视线里,那抹不自然的青绿色太过醒目。
“老板娘。”他咳嗽着起身,“劳烦换……”
话音未落,破空声已至脑后。
李莲花旋身挥袖,本该击落暗器的动作却因视线偏差慢了半拍。钢针擦过他脖颈,带出一线血珠。
茶寮瞬间炸开锅。
七名作商旅打扮的汉子同时掀桌,雪亮刀光劈开午后沉闷的空气。李莲花把荷花往驴车下一推,枯枝横档,“铮”地架住最先劈来的两把钢刀。
“碧茶之毒果然名不虚传。”为首者冷笑,“昔日剑挑天下的李相夷,如今连树枝都拿不稳了?”
李莲花瞳孔骤缩。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
枯枝在第五次格挡时断裂。李莲花借势后翻,袖中银针激射而出——
最靠近的三人应声倒地,他却因强运内力呕出一口黑血。视野彻底模糊前,他看见至少十二道黑影从林中窜出。
“荷花……跑……”
剧毒随内力运转流窜全身,李莲花跪倒在地。耳边传来兵刃破空声,他下意识去摸腰间——那里早已没有少师剑。
“铮——”
清越剑鸣响彻官道。李莲花勉强抬头,模糊视野里炸开一团青色光晕。那是荷花的纱衣在急速移动中拉出的残影,而她手中……竟是他今早削给她的桃木簪!
木簪点、刺、挑、抹,每一式都精准得可怕。第七个刺客倒下时,剩下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有人高喊:“……这丫头使的是相夷太剑!”
李荷花的身形因为这句话突然凝滞。
就这瞬息破绽,两把钢刀已交叉斩向她脖颈。李莲花嘶吼着扑过去,却见少女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木簪自下而上划出半月弧光——
“明月……沉西海……”
她轻吟的招式名让李莲花松了一口气。
血花绽放!
最后五名刺客的咽喉同时出现红点。
李荷花保持着出剑的姿势,木簪尖端滴落一串血珠。风过林梢,裙摆青纱缓缓垂落,她发间素花竟未染半分血腥。
“哥哥?”李荷花转身时,眼中凌厉尽褪,又变回那个懵懂少女。她奔向瘫倒在地的李莲花,却在半步之外突然僵住。
李莲花胸前的衣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鲜血浸透。
她急切上前扒开他的衣襟,看到他皮肤下已浮现蛛网般的青黑色脉络,是他强行运功导致毒素攻心。
“没事……”李莲花想抬手抹去她脸上的血渍,却发现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你刚才……”
李荷花下意识按住他脉门,指尖灌注的内力精纯得令人心惊——
李莲花模糊看到她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内容。意识涣散前,最后感知到的是少女把他背起时,那截纤细脖颈传来的温度。
……
再醒来时,月光正透过破庙瓦缝洒落。李莲花发现自己被裹在干燥的稻草堆里,胸前伤口敷着混有海星草的泥膏。
而荷花蜷缩在旁边,睡得正沉。
他试图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少女。李荷花弹坐起来的姿态宛如警觉的幼兽,却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柔软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