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城上空，月华如潮水般汹涌汇聚，整片天穹被映照得如同白昼。顾琉璃悬立于万丈高空，冰蓝纱衣无风自动，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她面前悬浮着三件仙器——焚天镜、裂空梭、镇魂塔。每一件都散发着让合体修士眼红的恐怖气息。
"祭。"
清冷的声音响彻天地。三件仙器应声爆碎，化作亿万光点融入虚空。空间被强行撕开一道裂缝，隐约可见人界的山川河流。
"还不够。"顾琉璃眸中月轮流转，指尖逼出三滴本命精血。血珠落入裂缝的刹那，通道终于稳固。
她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光门之中。
人界，天穹之上，突然月华大作。
王蝉猛地抬头，手中发钗剧烈震颤。一道熟悉的身影踏月而来，冰蓝纱衣如千年前一般无暇。
“阿璃！”王蝉声音嘶哑，千年等待化作一声呼唤。
顾琉璃落在他面前，冰蓝纱衣纤尘不染。她伸手轻抚他脸颊，指尖温热：“我来接你了。”
王蝉抓住她的手，千年修炼的坚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
顾琉璃难得没有推开他，反而回抱住他。
这时王熙也闻讯赶来。
“娘亲！”王熙白衣如雪，快步上前行礼。千年修炼让他气质越发温润，唯有在顾琉璃面前才会露出这般孺慕之情。
顾琉璃打量他片刻，点头：“《吞天御魔诀》已臻圆满，很好。”
数日后，当四人身影消失在通道中，人界朝阳正好升起。
连接人界与灵界的空间通道内光怪陆离，狂暴的能量乱流被顾琉璃周身散发的柔和月华轻易抚平，形成一片稳定的安全区域。
王蝉紧握着顾琉璃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微凉温度。
然而，就在穿越通道壁垒的某个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震荡穿透了月华护罩，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击王蝉的元神深处！
他猛地一震，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堤坝。
——那是截然不同，却又惊人相似的另一段人生！
同样是幽魂沼泽，阴冷潮湿。一个与顾琉璃容貌几乎别无二致、气质却更为缥缈淡漠的女子，一袭白衣，清冷如月，也是那般精准地找到了受伤的他。同样的采补，同样的留下印记，同样的……在一次次不得已的纠缠中，难以抑制地滋生出复杂的情愫。
她叫花楹。也是掩月宗弟子。
那段记忆里的甜蜜与痛苦同样刻骨铭心。当她同样怀有身孕时，他满怀忐忑与隐秘的欢喜，以为有了羁绊。然而，换来的却是她冰冷绝然的拒绝。
“此子于大道无益，徒增牵绊，不留。”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语气平静地宣判了那个未成形生命的结局，也碾碎了他所有幻想。
之后，她便自此失联，化神成功后毫不留恋地飞升灵界，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而他，困于情障，道心受损，修为竟就此停滞在结丹期，再难寸进。
记忆快速翻页。哪怕韩立没有拜师，他依旧看不顺眼韩立，只因他从自己手中逃出，便不依不饶追杀到底。
若非王蝉确定自己不喜韩立，都要怀疑记忆中的自己对韩立是因爱生恨，才死追着不放。
二百年后，韩立再次出现已经是威震天南的元婴修士。而鬼灵门在坠魔谷损失惨重，他的父亲和二伯都在那里陨落。
于是，鬼灵门长老为了讨好这位新晋的元婴大修士，毫不犹豫地将他当作弃子交了出去，死得憋屈又可悲……
视角变得飘忽，他仿佛以灵魂状态看着后续：韩立如何化神，如何飞升灵界，又如何最终踏破虚空，飞升仙界。
他心中竟无多少恨意，甚至对韩立的波澜壮阔的一生也毫无感触，只想翻个白眼——这些与他何干？
他唯一的执念，盘旋不去的问题是：“阿璃和阿楹……为何如此相像？是转世？还是……分身？”
这个疑问贯穿了他作为旁观者的漫长时光。
直到最后，画面定格在仙界。他看到韩立终于站在了至高之处，也看到了……花楹。
她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更加深不可测。他看清了她如何巧妙地布局，如何借刀杀人，利用各方势力和韩立自身的因果，最终将这个气运之子逼入绝境，彻底湮灭。
而韩立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陨落的真相。
他也看到她如何努力想要与他重新开始，数万年光阴，无数个小世界中寻找他。
最后她借助韩立陨落时残留的法则与自身磅礴能量，利用韩立的轮回法则重新回到故事的最初……
“原来……如此。”
王蝉的灵魂在叹息。
她和她们，本质上，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就和他身旁的韩立和被花楹设计陨落的轮回殿主韩立一样，属于同一时间点不同时间线的平行存在，共享相同本源却独立发展，被称为"一时二生"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因果线。
所有的记忆洪流在瞬间退去，王蝉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仍在空间通道中，紧紧抓着顾琉璃的手，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
顾琉璃立刻察觉到他的一样，侧头看他，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关切：“怎么了？空间震荡有些不适应？”
王蝉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眼前这张绝美的容颜，看到其最本质的核心，看到那段刚刚复苏的、属于花楹的决绝与遗憾。
他心脏抽痛，为那段悲惨结局的记忆，也为眼前人暗中付出的、他曾经完全不知情的努力与改变。
最终，他摇了摇头，将那些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只是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又异常坚定。
他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这辈子能抓住你，真好。”
顾琉璃微微一怔，似乎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追问，只是任由他握着，淡淡应了一声：“嗯。抓紧些，就快到了。”
通道前方，灵界的光亮已然在望。王蝉深吸一口气，将那段残酷的记忆深深埋入心底。
无论上一次如何抉择，结局如何，这一世，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而她也为他回来了。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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