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47

永宁王府深处的水榭，冬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池水虽已结了一层薄冰，但亭台四周悬挂的挡风纱幔和燃烧的银丝炭盆，依旧将此处烘得暖意融融。

萧楹衣一身华裳，坐于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水墨晕染的烟罗纱裙裾层叠铺散，袖间金线绣成的花鸟与裙摆赤红的繁花在光下流转，朱红丝带垂落的流苏与玉佩随着她斟茶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叮咚声。

她神情平静，动作优雅，仿佛只是招待一位寻常的客人。

萧若风缓步走入水榭。他穿着一袭渐变灰白的广袖长袍，简约的黑色腰带束出挺拔身姿，袍摆拂过地面，带着几分飘逸，却也难掩眉宇间深藏的疲惫与落寞。

他看着眼前明艳不可方物、威仪日盛的萧楹衣，恍惚间竟有种隔世之感。不过两年多光景，天翻地覆。

那个曾在学堂中与他争论政见、也曾在水榭外与他兵刃相向的皇妹，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永宁王。而他自己，却失去了最敬爱的兄长，也失去了曾经奋斗的目标。

直到现在，他依旧难以接受哥哥萧若瑾已然离世的事实。

这两年多，他动用所有力量暗中查探，最终确认，哥哥的死的确与南诀的毒计脱不开干系，与萧楹衣并无直接关联。她顶多……是冷眼旁观，知情不报而已。

怪她吗？萧若风心中是有怨的。若她当时能稍稍提醒一句，哥哥或许就能有所防备，不至于落入那般绝境。

可他内心深处又很清楚，换做是他们处在萧楹衣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更甚。

皇权之争，本就冰冷无情。

更何况……他想起自己当年的冲动，若非他中了南诀的挑拨，跑去与萧楹衣大打出手，或许也不会给南诀可乘之机，让哥哥中了那无解之毒……

万千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事已至此，追悔无用。

萧楹衣将斟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并未急于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萧若风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他轻啜一口，茶香清苦，良久，才低声道：“我没想到……最后赢的人，会是你。”

萧楹衣闻言，唇角微扬，凤眸中是一片坦然的自信与锐利：“我一直都知道，我最终的对手，只会是你。其他人，不过是路上的绊脚石罢了。”她从未将那些庸碌的皇兄视为真正的对手，唯有萧若风，文武双全，深得人心，曾是她最大的威胁。

萧若风苦笑一下，是啊，她一直都是如此自信，如此……目标明确。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无比认真，直视着萧楹衣：“你和雪儿承诺的……可是真的？”

他终于问出此行的核心。

萧楹衣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清晰而坚定：“本王一言九鼎。对已然造不成威胁的血脉至亲斩草除根……此种行径，非我萧楹衣所为，亦不屑为之。”

她的承诺，带着强大的自信和一种奇特的、属于她的骄傲。她不怕他反悔，也不惧未来可能有变数，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实力足以掌控一切。

萧若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和绝对的掌控力。

许久，他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萧楹衣，郑重地抱拳一礼。

“如此……便多谢……永宁王了。”

他没有再称皇妹，而是用了君臣之间的敬称。这一礼，是告别，也是认可，更是……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