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昌郡主府的水榭临湖而建,与主宴会的喧嚣隔着一片幽静的荷塘。月色如练,倾泻在田田荷叶与娉婷荷花上,晚风送来阵阵清甜香气。
水榭内,玉石桌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和一壶清甜的美酒,花楹屏退了左右,只留程少商在身边。
远离了那些虚伪的寒暄与探究的目光,程少商强撑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铺着软垫的席上,望着窗外沉静的月色湖泊,将父母归家后发生的种种——葛舅母来访时自己因敬佩而递上酪浆反被训斥、想做秋千椅却被斥责不务正业、书案风波中母亲明显偏袒程姎……
一桩桩、一件件,带着委屈和失落,低声说与文楹衣听。
花楹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杯——
听到萧元漪那些明显有失偏颇的处置,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在听到萧元漪扶着程姎柔声安慰,却对少商严词斥责“咄咄逼人”时……
她终于没忍住,放下酒杯,转头看向程少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和一丝隐努:“少商,你确定……你当真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大胆,带着几分为她抱不平的愤懑,她没忍住问道:“怕不是当年被人掉了包吧?”哪有母亲会如此对待自己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
程少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眼圈微微泛红,却没有眼泪落下。有些伤心,是流不出泪的。“楹衣姐姐也说笑了……怎会不是呢。”只是这份“是”,带给她的温暖太少,苛责太多。
花楹看着她这强忍委屈的模样,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疼惜:“这程府你若住得不开心,可愿搬来与我同住?我的公主府,永远有你的院子。”
程少商眼睛骤然亮起,如同坠入了星子,满是惊喜和渴望。她几乎是立刻就要点头,但随即,那光芒又黯淡下去,染上担忧:“我……我自然是千万个愿意!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好?别人会不会说你的闲话?”她太清楚文楹衣的好名声来之不易,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姐姐沾染上半分非议。
见她第一时间不是欣喜自己的解脱,而是担忧她的名声,花楹心中暖流涌动,反手更紧地握住她,唇角扬起一个安抚又带着几分傲然的浅笑:“无妨。我自有办法,既让你来得名正言顺,又堵住那悠悠众口。”
她既然开口,便已思虑周全。
程少商见她如此笃定,心中大石落地,瞬间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欢喜地抱住花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蹭了蹭,声音糯糯的满是依赖:“姐姐最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有办法!”
水榭之外,萧元漪因久未见女儿,寻了个借口离席,不知不觉走到这僻静处。隔着一丛茂密的翠竹,她恰好将水榭内两人相依相偎的景象收入眼底。
看着女儿在六公主面前全然放松、撒娇依赖的模样,那是她这亲生母亲都未曾得到过的全然信任与亲近,心中一时百味杂陈,羡慕与酸涩交织,竟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移开目光。
那水榭中的温暖,与她身后的清冷,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