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从此将成为“蜃楼”的耳目,回到派遣他们来的幕后黑手身边。至于对方是否会将他们灭口?
花楹并不确定。
但这本就是一场博弈——若不被发现,这些细作便能悄无声息地传递消息;若被发现了,清理门户也是幕后之人自己的麻烦,于“蜃楼”并无损失。
而这些细作自身,直至死亡,都不会知晓自己也是蜃楼的耳目。
这正是“蜃楼”令人忌惮之处——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它的人可能就在你身边,而你却一无所知。
花楹站起身,月光在她精致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发间那只蝴蝶仿佛真的要振翅飞入这无尽夜色。
她最后扫了一眼这片狼藉的战场,身形再次化作纷飞的花瓣,悄无声息地离开。
极星渊的斗场上,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动。
纪伯宰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带着新增的伤痕与一身狼狈走下石阶。他谢绝斗场安排的医师,也未曾回到极星渊那间日益华丽的住处,而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径直去沉渊。
推开那间熟悉石屋的木门,一股清冷的、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和他上次离开时并无太大区别,只是那床唯一的被褥,似乎被更换过,叠放得整整齐齐,却也冰冷,看不出任何有人归来过的痕迹。
他站在门口静默了片刻,才慢慢走到床边,有些脱力地躺了下去。
旧伤与新痛一同袭来,他却只是望着结满蛛网的屋顶,任由一股无声的失落如同沉渊特有的湿气,一点点浸透四肢百骸。
歇了好一会儿,他才撑起身,沉默地解开染血的衣衫,就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沉渊那永远显得暧昧的光线,自己给自己清洗伤口,撒上药粉。
动作间,他忽然察觉到被褥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香——那是属于她的味道。
他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是抓住什么虚无的慰藉,将脸埋进带着凉意的布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疲惫与这熟悉的气息交织,竟让他就这样保持着别扭的姿势,沉沉睡去。
伤势稍有好转,他便回到了极星渊。熙攘的大街上人潮汹涌,各色声音与气息混杂在一起。
他本目不斜视地走着,却在某个瞬间,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一抹惊心的深紫,袍角上仿佛泼墨般的红纹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让一让!”
他急切地穿梭在人流中,目光死死锁住前方那抹缥缈的紫色。可那身影如同游鱼,几个闪动,便没入了更拥挤的人潮。
等他好不容易挤到那个位置,左右张望,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眼前只有陌生面孔来来往往,喧闹声不绝于耳。
他站在原地,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心底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火苗,被现实的冷水“嗤”地一声浇灭,只剩下满腔的失落与茫然。
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人海,再无迹可寻。
雪月楼二楼的雕花窗边,花楹垂眸望着下方街角那个熟悉的身影。纪伯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眉头微锁,眼神四处搜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怅然若失,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科动物。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边小几上花瓶里的一支新采的花,粉紫的花瓣娇嫩欲滴。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微动,等她反应过来时,那支花已被她信手掷了下去。
花朵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落向纪伯宰的头顶。
纪伯宰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流的变化,身体本能地侧身避让,手却快如闪电地凌空一抓,将那“暗器”稳稳接在掌心。触手是柔软的花瓣,他低头一看,不由得一愣。
是一支开得正好的芍药。
他似有所感,猛地抬眸望去,正对上二楼窗边那双含着些许戏谑、在淡紫眼妆衬托下更显深邃的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