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灯火璀璨,笙歌不绝。
主位的大司与一众官员推杯换盏,目光偶尔扫过左下首的纪伯宰,只见他只管曲着一条长腿,自顾自地饮酒。
酒液辛辣,他仰头猛灌,残酒顺着下颌线滑落,打湿了半幅藕丝色的衣襟,在辉煌灯火下反射出暧昧的水光。
他似乎喝尽了兴,随手挥退了身边先前陪着的舞姬,那双带着几分妖异俊美的眼睛,又开始漫不经心地打量殿中那些翩跹起舞的钗裙罗裳。
大司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年少气盛,到底是风流多情。
带着威压的视线一消失,纪伯宰几不可察地微微松了肩。他正想随便再点一个舞姬来应付场面,对面却突然飞来一只酒杯!
他反应极快地侧头躲过,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支娇艳欲滴的粉色芍药,不知从何处飞来,“叮”一声轻响,精准地将那酒杯击落在地。
纪伯宰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立刻循着花飞来的方向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楼上一闪而过的紫色裙角。
是她!
这时,大殿中央,那掷出酒杯的明意已佯装吓得跪伏在地,纤腰颤如风中之柳,声音哀婉如莺啼:“大人饶命!”
若在平时,纪伯宰或许还有心思陪她演上一演,但此刻他心潮澎湃,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抹紫色勾走。
他只淡淡瞥了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今日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说罢,他倏然起身,向主位的大司随意一礼,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诸位慢饮,纪某方才见到了心仪的姑娘,这便先离开一下!”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身影一跃而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朝着那抹紫色消失的方向追去,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阵阵心照不宣的调侃与打趣。
而大殿中央,刚刚混入舞姬队伍、正准备伺机接近纪伯宰的明意,彻底傻眼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盯梢一个多月的目标,就这么被一支莫名其妙的花给勾走了,所有计划瞬间落空。
花月夜后院,回廊深深。
纪伯宰追出来时,只见那道紫色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仿佛在闲庭信步。
“阿楹!”他唤道,快步上前,拦在了花楹面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灼热,“我就知道是你!那支花……是你扔的?”
花楹停下脚步,抬眸看他。今日她未施浓妆,眉眼间的清冷更甚,偏生眼尾自然微挑,带着天生的魅惑。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语气玩味地问:“听说,有人夜夜翻我家后院的墙?”
纪伯宰被她问得一怔,随即扯出个痞气的笑容,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墙头都快被我磨平了。谁让阿楹姑娘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想见得紧,只好出此下策。”
他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压低声音,“你既肯为我击落酒杯,又肯现身,是不是说明……我这番辛苦,没有白费?”
“你想多了。”花楹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看向廊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过是回来看看,顺便……瞧瞧热闹。”
“什么样的热闹,能劳你大驾?”纪伯宰追问,目光紧紧锁着她。
花楹这才缓缓转过头,正视着他,红唇微勾,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审视,像是在看一出与她无关的戏:“比如,看看六境新贵纪仙君是如何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看看尧光山失了势的太子,是如何隐姓埋名,混入这烟花之地,试图接近你这位新贵……”
她每说一句,纪伯宰的眼神就变一分,从最初的惊喜,到惊讶,再到最后的深沉。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蜃楼,名不虚传。
“还有,”花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被打湿的衣襟上,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的意味,“看看你是如何……年少风流,万花丛中过的。”
纪伯宰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再次上前一步,这次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下头,声音喑哑,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阿楹,你看了这么久,难道就没看出来……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你这一朵‘花’么?”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廊下的灯笼的光线暧昧地流淌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