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退婚？
那他为何总是躲着她？为何对他人能言笑，对她却如临大敌？
修炼上再艰深的难题她都能抽丝剥茧，唯独这情爱之事，在她看来，比最晦涩的古籍法则还要难以理解。
她满心疑惑，只觉得这司徒岭，比天枢境藏经阁最深处的孤本还要……莫名其妙。
悬星台边缘的云雾比别处更浓，几乎要凝成实质。
司徒岭几乎是跌撞着冲到这里，才敢停下脚步，扶着一旁冰冷的石栏，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逃出来。
司楹那句话，像一把冰锥，又快又准地扎进他最脆弱的软肋。
退婚。
她亲口说了出来。在那么多人面前。
他闭上眼，冷汗浸湿了内衫，贴着皮肤，一片冰凉。方才强装出的温润表象彻底碎裂，只剩下内里那个在泥泞里挣扎、惶恐不安的灵魂。
“司徒岭。”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他僵直的脊背上。
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司楹就站在几步开外，素白的身影在流动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眉宇间带着一丝纯粹的不解。
她竟然……追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得直接，没有任何迂回。那双清澈的眼眸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道解不开的难题。
司徒岭喉咙发紧，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备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他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不想退婚。”
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所有的勇气。他不敢看她，指尖抠紧冰冷的石栏，骨节泛白。
“那你为何躲着我？”司楹向前一步，云雾在她脚边散开。她实在不明白，既然不想，为何要躲？
这不符合逻辑。
压迫感更近了。司徒岭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极淡的、雪后初霁般的清冽气息，这味道让他神魂颠倒，也让他自惭形秽。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又像被钉在原地。
他抬起头，眼底是挣扎的痛楚和无法掩饰的卑微，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我怕……你和我退婚。”
司楹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青年，完全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即便被欺凌也隐忍着的少年重合，更无法理解这绕口令般的逻辑。
“我若要退婚，”她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带着一种天之骄女天然的理所当然，“没必要找你。直接和逐水灵洲的神君或者君后提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来问你？”
这话像一把钝刀，慢而沉地割在司徒岭心上。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司楹，天枢境未来的境主，天生先天满灵脉的天之骄女，站在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神或冷漠的母后面前，平静地提出解除婚约。
而他们，恐怕会忙不迭地答应，甚至会提出让她选择其他皇子……
想到这里，司徒岭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一种灭顶的绝望攫住了他。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冰窟里，他猛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一丝异样。
她……没去找他父神母后。
她来问他。
一个微弱的、几乎不敢拥有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
他鼓起残存的勇气，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不退婚？”
那眼神，混杂着希冀与恐惧，像一只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司楹被他这反应弄得更加困惑。她不太明白“退婚”这件事为何让他如此大动干戈，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如同确认一条修炼路径是否正确。
“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如实回答，目光依旧坦荡地看着他，“只是想问清楚，你为何‘畏我如虎’？这流言，我不喜。”
没想过退婚。
这五个字，像甘霖落入司徒岭干涸龟裂的心田。那点星火“噗”地燃成了小小的火苗，驱散了些许寒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看着她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眸，那里没有厌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只有纯粹的疑问。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懂。
她根本不懂他的自卑，他的挣扎，他那些隐晦而炽热的爱意。她只是不解于他异常的行为，如同不解一道偏离轨迹的剑光。
这认知让他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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