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不累？”老头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点常年饮酒的沙哑。
花楹握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他。李长生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很平和，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洞穿时光。
她立刻明白了，这老家伙定然又是掐指算了些什么。她无奈地撇撇嘴，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点被看穿的不爽：“李老头，你这掐指一算的本事，真能知晓天下万事？”
李长生呵呵一笑，仰头灌了一口酒，“未必。天机混沌，人心难测，我能窥见的，不过是一些模糊的影子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所以，我才问你，累不累？”不是追问她的秘密，只是单纯地问她，背负着这些，累不累。
花楹沉默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大地喝了一口。酒是顶好的梨花白，入口清冽，回味甘醇，可她尝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晃了晃酒壶，看着里面晃荡的液体，语气恢复平时的散漫：“也还好。就是……无聊。”
是真的无聊。名声、赞誉、挑战……这些在旁人看来趋之若鹜的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重复了无数遍的戏码，换了个舞台，换了些看客，本质并无不同。
李长生闻言，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用酒坛碰了碰她的坛子，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啧啧，这江湖上，别的不多，就是俊美公子多。你看，老夫座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萧若风沉稳可靠，顾剑门浪荡不羁，柳月清逸出尘……个个出身不凡，模样也还周正。小姑娘，你这初入江湖，便是群芳环绕，艳福不浅呐！”
花楹直接被这口酒呛得咳嗽起来，没好气地飞了他一记白眼。这老头，胡说八道些什么？说得她像个整日里只知道招蜂引蝶的花心大萝卜似的，见一个爱一个？
她花楹每一世都认认真真，从一而终，殉情都成了家常便饭，专一得很。不过是轮回无情，每一世都要换个对象重新爱过罢了。
这能怪她吗？
李长生看着她那副略带嗔怪却又漫不经心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没再点透。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他活得太久，见过太多，深知像花楹这样的存在，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在未来掀起滔天巨浪。他只是个教书的，管不了那么远。等他隐退，离开这江湖纷扰之后，这天下会因为这个小姑娘的选择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后来者需要操心的事了。
李长生仰头，将壶中残酒饮尽。他现在，只想和这个有趣的、同样背负着漫长时光秘密的小友，多喝几坛好酒。
“酒不错，”花楹晃了晃空了的酒壶，意犹未尽，“还有吗？”
李长生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比顾剑门那小子还能搜刮！没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慢悠悠地从身后又摸出一小坛，拍开泥封，递了过去。
花楹接过，唇角弯起一个极浅极真的弧度。嗯，这李老头，虽然神神叨叨，说话也不中听，但……酒确实是好酒。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在屋檐上拉得长长的，一老一少，就这么对坐着，喝着酒，看着脚下熙攘的人间，各怀心思，却又奇异地和谐。
未来的江湖会如何，谁又知道呢？至少此刻，有酒，有友，这无聊的人生，总算多了点值得品味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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