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狂风卷着尘土在林间呼啸,将路边客栈的灯笼吹得疯狂摇曳,光影乱舞。
紧闭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路人快开门!快开门!
门外传来急促惊慌的喊叫。
客栈小二揉着惺忪睡眼,刚拉开一条门缝,两个做货郎打扮的男人就带着一股冷风和尘土猛地挤了进来。
他们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年长些的那个,手中的扁担都来不及放下,就踉跄着扑到最近的一张空桌旁,抓起桌上的粗瓷茶壶,对着壶嘴就猛灌起来,茶水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年轻点的那个则扶着桌子大口喘气,眼神惊恐地频频回望紧闭的大门。
这动静惊醒了客栈里大半打尖或住店的客人。原本昏昏欲睡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失魂落魄的货郎身上。
二楼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探着头往下望,显然是个好事之徒,按捺不住好奇心,探着身子问道。
路人嘿,两位老哥,这是撞上什么邪了?瞧把你们吓的,脸都白了!
年长的货郎总算喘匀了一口气,放下茶壶,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路人哎哟喂,可别提了!吓死个人!你们……你们最近都听说过那个传闻吧?
路人什么传闻?
有人追问。
路人就那个!李相夷!天下第一李相夷的师妹啊!
货郎声音都拔高了。
路人听说那姑娘在什么深山老林里学成了绝世功夫,最近才刚出山,跟发了疯似的,满江湖找她那死……咳,找她那失踪了十年的师兄李相夷!先是去了那什么东海大战的海边、四顾门的旧址,后来听说又闯了百川院的地界儿,闹得鸡飞狗跳的……
他顿了顿,灌了口冷茶压惊,脸上惧色更浓。
路人可谁能想到,她……她怎么又盯上金鸳盟了?!那可是群活阎王啊!
路人刚才我们哥俩贪赶夜路,想抄近道从那边的野猪林穿过来,好死不死,就看见一队金鸳盟的人!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十来个!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杀气腾腾的,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正顺着山路往前追呢!
年轻货郎也猛点头,补充道。
路人对对对!吓死我们了,赶紧躲进路边的草窠里,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走得急,没发现我们。我们……我们隐约看见,他们前面不远,好像……好像是有个姑娘的身影,在急匆匆地赶路。那方向,就是从金鸳盟老巢那边出来的!
“嘶——”客栈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相夷的师妹?找师兄找到金鸳盟头上了?还被金鸳盟的人追杀?!
这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路人我的天爷!那姑娘胆子也太大了!金鸳盟是好惹的?
路人李相夷都死了十年了,他师妹还找什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路人完了完了,金鸳盟那群煞星出手,那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路人啧,可惜了,听说那李相夷的师妹也是个绝色美人儿,医剑双绝……
路人绝色有什么用?武功再高也架不住金鸳盟人多势众啊!看那俩货郎说的,人家是摆明了要她的命!
议论声嗡嗡作响,恐惧和惋惜的情绪在小小的客栈里弥漫。
夜深露重,狂风卷着枯叶抽打在客栈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靠窗的那桌,方多病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密林。
一青衣男子放下了手上那刚拿起的茶盏,用一方洗得发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不小心溅到手指上的茶水。
他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两个货郎描述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不过是茶楼里一段寻常的评书。
李莲花天也晚了。
那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惯常的懒散,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挤出一点倦意。
李莲花早点睡觉吧。
说完,他竟真的站起身,青色的旧布袍子随着动作晃了晃,转身就往楼梯走去,木头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背影融入二楼走廊的昏暗中。
方多病哎?李莲花!
方多病一愣,急忙压低声音喊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方多病你这就睡了?平常不是连村头王二狗家丢了几只鸡都能听得津津有味吗?
方多病今天这么大的事儿,李相夷的师妹!被金鸳盟追杀啊!
方多病那算起来可是我师叔!我总不能看着她出事吧?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他急得抓耳挠腮,对着楼梯口念念叨叨。
方多病喂!李莲花!你听见没?你说句话啊!
楼梯上早已空无一人。回应他的,只有窗外更猛烈的风声,以及楼下其他客人压低声音、充满担忧和惊惧的议论。
李莲花这死小孩……
一声几乎被风吹散的、带着无可奈何却又深深焦灼的低语,悄然融入了客栈外的夜色里。
与此同时,一道青影如鬼魅般从客栈二楼的背阴处无声滑落,脚尖在泥地上轻轻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朝着货郎所指的野猪林方向疾射而去!
那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和空气中一丝被急速撕裂的、微凉的夜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