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那句带着气音的“小花猫”还飘散在带着草药清香的空气里,带着久远记忆里的亲昵。
话音未落,眼前那张哭得乱七八糟、却又亮得惊人的小脸猛地放大!
漆青灵像是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翻腾的巨浪,不管不顾地向前一扑!整个人如同归巢的倦鸟,带着巨大的冲力,重重地撞进了李莲花僵硬而冰冷的怀里!
漆青灵呜哇——师兄——!
积蓄了十年,日日夜夜被他可能已死的折磨。在他醒过来爆发的所有委屈、后怕、心疼,如同开闸的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死死地抱住他单薄的身体,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冷汗和血腥气的衣襟里,放声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毫无形象,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可以肆无忌惮宣泄所有恐惧和委屈的孩子。
漆青灵你这十年……呜……你这十年都去哪儿了啊?
漆青灵你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漆青灵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
漆青灵为什么不来找我和娘亲!呜呜呜……你知道娘亲有多担心你吗?
漆青灵你知道我……我找了你多久吗?
她的哭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断断续续的抽噎,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血泪砸在李莲花的心上。
漆青灵你……你得多疼啊!碧茶……碧茶那么毒……呜呜……你就一个人……一个人躲在这里熬着……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她哭得浑身都在颤抖,滚烫的泪水迅速洇湿了李莲花胸前的衣料,那灼热的湿意仿佛能烫穿他的皮肉,直抵心尖。
漆青灵我的医仙师父……他很厉害的!你来找我……你来找我啊!
漆青灵呜呜……我肯定……肯定能想到办法的……我一定能救你的……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双手死死攥着他背后的衣服,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像十年前那样,再次消失不见。
怀里温软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撞力,撞得李莲花本就虚弱的身躯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抗拒。然而当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毫无保留地冲入耳膜……
李莲花僵在半空、想要推开她的手,最终却无力地垂落,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迟疑的笨拙,轻轻环住了怀中颤抖哭泣的身体。
这架势……这不管不顾扑上来、抱着他嚎啕大哭的架势……
和小时候那个在漆木山面前练功摔疼了、或者没吃到糖委屈哭了,跑来抱着他大腿哭得昏天黑地、鼻涕眼泪糊他一身的小丫头,简直一模一样!
十年光阴,沧海桑田。他以为早已物是人非。可原来,有些东西,深埋在骨血里,从未改变。
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悄然爬上了李莲花苍白干裂的唇角。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颗哭得一抽一抽、乌黑发顶都透着委屈的脑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近乎叹息的宠溺和调侃。
李莲花……都……这么大了……
他顿了顿,感受着胸前衣襟被泪水迅速浸透的湿意和温热,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心疼。
李莲花……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压住的手臂,伸出手来,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李莲花……伤……在我身上……你……哭得这么惨做什么……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这沉重的气氛,声音却依旧虚弱。
漆青灵被他拍得身体一僵,哭声稍微顿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委屈!哭得更惨了。
漆青灵我……我不知道!
她抽噎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像个不讲理的孩子。
漆青灵我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难受!喘不过气!我太委屈了!
漆青灵呜呜呜……你这个骗子!李相夷你混蛋!!
她一边骂着“混蛋”,一边又把头埋了回去,哭得更加伤心,仿佛要把这十年的担忧、寻找、恐惧和重逢后的所有复杂情绪,都化作眼泪流干。
李莲花……
他彻底没了脾气。
看着怀里这个哭得惊天动地、不讲道理、却又让他整颗心都酸软得一塌糊涂的小祖宗,李莲花只觉得那十年间筑起的所有高墙,都在她滚烫的泪水和孩子气的控诉中,轰然倒塌。
什么疏离。
什么伪装。
什么“李莲花”。
什么“早已放下”。
在这一刻,在她毫无保留的眼泪和怀抱里,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他认命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环抱着她的手臂,终于不再僵硬迟疑,而是微微收拢,带着一种真实的安抚力量,将她更紧地护在怀中。
那只拍着她背的手,动作也渐渐流畅起来,一下,又一下,轻柔而坚定。
李莲花……好了……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属于“师兄”的温和与包容,低低地哄着,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李莲花……不哭了……
李莲花……是师兄……不好……
李莲花……别怕……
李莲花……暖暖……别怕……
李莲花……师兄……在呢……
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最安神的汤药。
那笨拙的安抚,那一声声久违的“暖暖”,如同温暖的潮汐,轻轻拍打着漆青灵因哭泣而紧绷的神经。
怀里那惊天动地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委屈的抽噎。
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依赖地靠在他怀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兽。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照亮了这简陋木楼里相拥的两人。
一个虚弱疲惫,满身伤痛;一个哭得狼狈,满脸泪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草药味和泪水的咸涩。
然而,在这片狼藉之中,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暖流,无声地流淌。
十年的光阴,十年的距离,十年的生离死别与自我放逐,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泪水、这笨拙的拥抱、这声久违的“暖暖”,悄然抹平。
仿佛,这十年,从未存在过。
他依旧是那个会无奈哄着小师妹的师兄,而她,也依旧是那个受了委屈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被他唤作“小花猫”的小丫头。
作者碎碎念十年的放逐中,李莲花和人世间的联系已经微乎其微,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需要有人需要自己,需要有放不下。而漆青灵就是那个不论他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都永远需要他的人;也是那个他无法放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