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侠到迎客堂时，寿宴刚刚开始。戚怀骞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又交友广泛，因此前来贺寿的人几乎坐满了整个屋子。

即便如此，寿宴依旧举行得有条不紊，宾主尽欢，武林第一大派的气派可见一斑。

英雄会也好寿宴也罢，这与人交往的场合说到底就是人情往来，见人一番客气寒暄，敬几杯酒，然后如此循环往复。

连蓝正想要倒杯酒，却被戚晋虹拦下，一本正经地说：“蓝，你不能喝酒。”

连蓝动作一顿，想起那日在玉蟾宫喝醉的丑态，虽然只有她与戚晋虹两人，但现在想来仍是臊得面红耳赤，如此便打消了喝酒的念头，只以茶代酒，好在前来敬酒的人也不计较，彼此客套一番也就罢了。

谢慕楚揶揄道：“晋虹你这是在管女儿吗，怎么连酒也不让人喝了？”

连蓝红着脸嗔怪，“你在这胡说什么呢，我酒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了，玉蟾宫虽然家大业大，但毕竟是隐世门派，平日里与人来往得不多，没有那么多需要喝酒的场合，故玉蟾宫主虽然练得一副好武艺，却没有一副好酒量。

“要我说你们就是太小心翼翼了，这人在外面哪有不喝酒的？酒量不好就多练练，练着练着这酒量不就上来了。”

聂秋燕一口闷干了杯中酒，明明是娉婷万种的女娇娥，偏偏神情豪迈，不逊男子。

雷冀抓过窦一手上的酒壶，讨好地又替自家媳妇儿满上一杯。窦一恨得牙痒痒，把鸡腿当作某人，狠狠地撕了一口。

谢慕楚轻笑，“只怕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担心的不是酒量，而是另有所虑。”

齐修年眼含笑意，默默品酒。

戚晋虹挑眉，“哦？青光剑主善察人心，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虑？”

谢慕楚目光在连蓝脸上转了一圈，折扇一展，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

故弄玄虚，连蓝如此评价。

酒量不好不代表不喝酒，连蓝偶尔也会浅酌，她自己还酿酒，分得出酒的好坏，席上的酒带着果香，弥久不散，堪称上品。

连蓝心头的酒虫被勾起来，想着少喝一点也没事，忍不住浅抿一口，果然清香甘醇，满齿留香。结果这一口下去就没完没了，等回过神，已经偷偷摸摸喝了两三杯，稍微感到头晕脸热。

戚晋虹回过头就见她一副微醺的模样，皱眉，“你喝酒了？”语气有些无奈。

“就尝了一点。”连蓝心虚地笑笑，“我想出去走走，这里面太闷了。”

戚晋虹叹口气，“我陪你一起。”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人叫住，“戚少侠！”

来人粗眉大眼，阔背圆腰，正端着满满一杯酒朝戚晋虹走过来。

戚晋虹颔首，“袁少侠。”

袁展义嘴角裂开一抹笑，“英雄会上同戚少侠切磋比武，袁某获益良多，今日袁某敬你一杯，就当交个朋友。”

连蓝替戚晋虹斟酒，戚晋虹举杯笑道：“好，戚某就认下你这个朋友，来，袁兄。”

“戚兄！”袁展义朗声大笑，举杯一饮而尽，又迟疑道，“我在内功上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戚兄此时可方便？”

戚晋虹下意识看向连蓝，连蓝点头，在桌下勾了下他的手指，戚晋虹嘴角微勾，这才对袁展义说：“袁兄但说无妨。”

见两人攀谈起来，连蓝悄然离席。

连蓝出了迎客堂，信步而行，一路上不时遇见巡逻的弟子。华阳派门内都是些呆板的青石板地、白墙黑瓦，也就只有他们几个暂住的储玉院颇有几分江南的意韵。

这背后还有个爱情故事。

据说这院子是华阳派不知第几任掌门特意为一名女子而修建的。那女子来自江南，生得小家碧玉，偶然救了那掌门一命，掌门动了凡心，便将人带到华阳派中。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女子被关在储玉院中整日里以泪洗面，掌门终是不忍，最后放人出山，院子便荒废下来，直到多年后才改建成了来客下榻之所。

储玉储玉，储珍爱之玉。故事虽不知真假，但到底给硬邦邦的华阳派添了几许柔情。

连蓝不知不觉来到后山顶，玉华山上山石嶙峋，少有树木，但不远处的山崖边却突兀地生着一棵苍劲古朴的乌樟树，满天星辰下亭亭如盖，如巨人独立于天地之间。

连蓝负手走到树下，乌樟树淡淡的清香传至鼻间，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皓月当空，清风拂面，吹散了几分酒意。

有脚步声靠近，连蓝回头，只见一抹修长的人影从远处走来，离得近了才看清对方的面容，连蓝转过身，“殷少庄主。”

殷记羡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锦缎袍子，依旧是同色抹额，手上还多了把玳瑁折扇，虽没有谢慕楚使扇的潇洒，却自有一种恣意风流。

“方才在远处我还以为是月中仙子下凡，没想到却是连宫主。”殷记羡笑着走近，“要我说，连宫主直比那仙女还要好看。”

连蓝疏离一笑，“连蓝不过一介俗人，又怎能与仙子相提并论？”

殷记羡轻摇折扇，“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仙子美则美矣，却虚无缥缈，如镜花水月。似连宫主这般有血有肉的玲珑美人，才真的教人心驰神往。”

连蓝但笑不语。

殷记羡不在意地转了话题，“席上热闹得很，连宫主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后山上来了？”

连蓝不答反问：“殷少庄主不也是？”

殷记羡大笑，“偌大个玉华山你我随便逛逛都能碰上，看来我与连宫主颇有缘分哪！”

连蓝面上仍是笑着，心里却在想，这人怎的如此轻浮，可惜了殷庄主一世英名，全毁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殷记羡走到连蓝身边，也同她一样看向星月长空，“想不到这玉华山看起来光秃秃的，还藏着这么美的地方。”

的确很美，连蓝心不在焉地想。

本来就是图清净才到这后山上来的，如今多了一个人，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正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谁知殷记羡突然向她走近一步，连蓝下意识后退，她本就站在树旁，这一退后背就直接抵在了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