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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天堂

残魂——记叙者

如果夕阳是将要到来的美月的浴缸,这片土地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堂”。

又回到了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我只能仿着道边儿的树那样望着夕阳和朝阳,看着阳光和月光。就这么安静的,微笑的凝望着这个世界——凝望着天空。把恨和恨中的苦涩都用笑盖过去,不让别人发现他们。把凌乱的苦难都丢到昨天去吧,这样一来,今天还是昨天我们所认为的那个,美好的明天。

风又来了。太阳会走,月亮也会走,每个人都会走,但风总是在这里。

如果真的有神明,请您万万不要宽恕我……

但如果真的有神,我又希望神能原谅我,能带我去看看我的母亲……看看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看看“妈妈”这个词的含义。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我周身沁出淡淡的忧愁,那是我心中的哀痛装满了,溢出来了。苦难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了,于是便有了眼泪。

在我仍然年少时,我就已来到这座城市,过上了每天吸汽车尾气的好日子。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头,还有我的心脏全部都成为了这庞然大物的一部分。我成了它的一滴无足轻重的血液,一个红细胞。某天我会安然的枯竭而死,不会有人在意我为何死,更不会有人在意我生前如何。只要活过,工作过,付出过,这就够了,其他的没有意义。

我看到树木的老根盘踞在花坛的四壁,却不敢探头。我看到那曾经热爱生活的人纷纷低下头去。看到整个世界无一人敢做出头鸟,也无一人不是安于现状的。无有一人希望得到更多。看到这个寂静的世界真正寂静无声的原因——所有人捂住自己的嘴,把自己当做哑巴。

我认为这是一片哀伤的土地,我听不见笑声和嬉闹声。这地方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我的脚步声,只有沉重的拖动声和我的叹息声。我看不到这里有任何欢乐,或者说我根本就看不到一个活人。别说活人了,除了植物,我甚至看不到一个活物。连只鸟儿都没有,虫子更是没有一只。我真想扒开下水井盖,看看里面有没有蟑螂和老鼠,或者蟑螂和老鼠的走狗们。我的感官逐渐麻木了,它们不再迷幻,也不再自我麻痹,更不会混乱了。它们麻木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向公路一点一点的移动着。命运。一个在捉弄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祂让祂的走狗把我推来推去。而我有意要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它却又极力阻止。他唤醒我沉睡的哀伤,又把我拉来拉去的拖去其他地方。也许是我太累了,也许是我没想过路那么长。我终于忘记起来的一切。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中了,阳光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她好像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听不懂,也没有听到耳边只有几声似有若无的呢喃。

我与稀疏的车流只有几步远跨过去就是画着。白线和黄线的柏油路,沥青被车轮碾过的声音很小。但我每次闻到还是想吐。

风沙拍打在我的脸上,我笑了一下,轻松跨越了栏杆……

有时候我会觉得,上帝是一个残忍的人,总是让那么多人死去,有时候又会觉得,上帝真是一个仁慈的人,最糟糕也不过是死去。也会时常因为这种蠢事去埋怨祂老人家。埋怨明明给了他们幸福和爱情,给了他们权贵和金钱,给了他们善始善终,却对我的残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埋怨他明明给了我亲人和朋友,给了我机会和梦想,却又通通夺了回去。不过也不能全都怪祂。是我自己害的自己。又怎么样呢?我该怨恨自己吗?

时至今日,我还是存在于迷茫中。在我生命中留存的除了对命运的痛恨就只剩下了对自己的痛恨。那是要比鸡尾酒照的更透彻的痛苦,比朗姆酒扎的更深的尖锐。

我不是一个坏人,我一直这样认为。所以也一直用“不要做坏人”的标准约束自己,要求自己。我不吸烟。酒戒了。自以为除了熬夜以外再无其他缺点了。但这种东西明明不是我需要的,也并不能有效的解决什么问题,我却总用它们来质问上帝。

“我不是也努力了吗?”

这种争执无疑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一个自以为委屈的老妈子在吵架时翻出一件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来辱骂自己的丈夫。但对方早已听腻了那些实际上无关痛痒的说辞,有的麻木了,没有的也麻木了。也就自然不愿意去听了。于是他转过身去,塞住自己的耳朵。独留那位老妈子在原地大声嚷嚷。

我有些想念那些无知的,自我麻痹的日子了。清醒的痛苦和麻木的欢乐两者之间,我还是更喜欢麻木一些。这颗心脏已经承受过许多不明不白的痛苦了。该让它安息了。

麻木就一定是懦夫的表现吗?

我并非恐惧痛苦,我只是累了,也受够了。

一个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灌入我的心脏。一个又一个自我麻痹的好理由……

我亲爱的朋友啊,我是一个短命的人。我只想在得到真相以后,在崩溃以前,安详的,把我终生的幸福,透支在我疯掉以前。我只是不愿意在死亡的时候,看到眼前的走马灯只有伤情又重复的生活。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的决定让我很快乐。也让我永远,永远都有一个可以仰望的“我”。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靠吸食它们度过一个个苦夏和寒冬。

我来到这座城市后的每一次痛苦,每一次累的无法入眠,都要依靠那段回忆过活。如同静脉注射快克一样令人上瘾,如同激素令人产生依赖。我庆幸当时的决定,那个疯狂的决定让我活了下来。我的意思是,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每一次失眠,我都在回忆以前的日子。

讲真的。累到一定程度上真的没有其他感觉。没有困意,也不饿。只是累,想要休息。如何休息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有累。在床上缓上好一会儿才睡得着。

离开,这个词语就是我的决定。

死在这里,永远不回去。

这也是我的决定。

可惜啊。没能在另一边多留一会儿。没能走进那个新年,也没能走出这个冬天。在人生的路上,度过了一半的苦寒。在另一半的人生里也会永远冷着。

永远,永远走不出去。

任何人都可以原谅我。我的父亲可以。我的朋友可以。任何人都可以。

但我不可以。

我不会怨恨自己,但也无法原谅自己。我不会去怨恨,因为我不愿再一次伤害伤痕累累的我自己。但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不只伤害了我自己。

我站在栏杆边上,不知所措了起来。看着湍急的车流……湍急又稀疏的车流……

我开始幻想天堂的样子。我曾经无数次去想象它的样子,但总觉得缺少了一些味道。也没有任何一次比这一次更接近真正的天堂。

我想,天堂不会是热闹的。死者需要安宁。我记得,在庄宇念过的书里,有一句话是。

“死亡是凉爽的夜晚。”

我感受了一下公路的寒意,回想起了冬夜的寒凉。不,不会是那样的感受。

天堂当是一个柔软又温驯的夏夜。热乎乎的空气在我身体四周流动着,迎面吹过的风是凉的,但又不能冷。

它得是凉爽又平静的。要轻轻吻上我的额头。那一定是天使送给我的礼物。它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

我想,天空不要有昼夜才好。想要什么样都好。那里的白日是永恒的,黑夜也是。它们不会移动,它们就那么安静如一潭湖水的躺在那里。就连云朵也像叫针线缝住了一样安静的躺着。

天堂的暑夜是北京城的小公园。许久没有人打理的小路两旁绿化带里的植物茎叶都不受约束的向外狂奔着,根部缠绕住花坛的边儿把大理石瓷砖粗暴的拽出一道道裂痕。树木都是北方的品种。月亮在天边静静的挂着,又圆又亮,它在那里发着光,而不是仅仅反射太阳光。天堂的月亮要变成一颗又大又亮的恒星才行。

天堂的冬夜是加拿大一个偏僻小镇里的独居生活。毛茸茸的白色地毯包裹着脚踝,壁炉在同样洁白的墙壁上浅浅的镶嵌着。它的温暖随着管道传遍整个房间,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是夜莺的歌声。

透亮的落地窗外,花园里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天上的雪花还在不停的飘啊飘啊。黑色的窗框两旁挂着米黄色的加厚窗帘。头顶是法式内嵌吊灯温柔的暖乳色灯光。窗外也只有一片雪白和大片被积雪覆盖枝干的松树林。

白杨木的茶几上摆放着几个酒杯和一瓶黑麦威士忌。瓷托盘里放着几杯热可可,塑料小盒子里放着棉花糖。

我脑海中尽是温暖的画面,身周却是寒冷的北风,被它们从白日梦中吹醒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蜷缩到栏杆中间了。我的身体瑟瑟发抖,像一个可怜的留守儿童。全然卸下了毫无意义的自矜。

一个游荡的灵魂是不会幸福的,独自漂泊的人也不会幸福的。这份痛苦,我在人生的前半段已经遭过一回了,如今却要再遭受一遍。我一直都明白,独自一个人是很难拥有真正的幸福的。

看着来往的车流带起的尘土,我把栏杆抱的更紧了一些。

我想,天堂也该当有晴天。

我要一条晴空下悠长又笔直的公路。柏油路是干净又没有异味的,阳光是温热但又不毒辣的。要有些风,但是不能一直吹。这条公路要永远笔直,没有尽头。要永远在高处,被桥梁托举着。要路过每一片存在和不存在的大海,要穿过无数认识和不认识的瀑布。要夹在两座山之间,又要把山脉和大海划分开来。

穿过一片海洋,头顶是蓝色的,脚下也是蓝色的。这条公路包裹在湛蓝的天地间,上有粼粼的云朵,下有水波荡漾。穿过一条峡谷,夹在高大的山脉之间,有树林和鸟,但不要有虫子和走兽。那才是我渴望的,幸福的路途啊。那才是我渴望的宁静。那才是我渴望的晴天。

我又有多久没看过蓝天了?

我扒着栏杆这样想。

天堂,也会有阴天的吧。

那是一条安静的土路,两侧狗啃似的桉树,香樟树,栾树和凤凰木参差不齐的排放着,上面绕满了乱七八糟的不知名的藤蔓。藤蔓看起来无精打采,给这片暗色中带来些许暗淡的蓝。灰败,瑰丽,痛苦,宁静被糅合在一起。成了一团星空颜色的面团。

漫长又弯弯绕绕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漫长又宁静的,飘向远方。季节也分不出时间。头顶的天空是一片不明所以的白色,白的均匀,白的阴沉,分不清太阳在哪个位置。

光线不算太亮,侃侃满足视线的扫射。悠长又寂寥,似乎有万般惆怅,惆怅又哀悼,哀悼又悲凉。在空空悠悠黯然失色的天空下,在广袤无垠的乳白色下,吐出肺里的浊气,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密密麻麻的树影外,好像隐隐约约能看见几座石桥,上面生了青苔,搭建石桥的石砖非常粗糙却很干净。看起来像是石灰岩,砖块发出阵阵叹息声,伴随着死寂的,逝去的水流声。

你可以把所有的哀怨和忧愁都放在这里。你可以永远快乐。把身体交给上帝就是了,你不必保养那副破烂躯壳,也不用为它负责。

幻想丰满的胸膛令人流连忘返,但骨感的现实才是我的归途。

谁又想过路那么长。

我想过逃避这一切,想过提前离开人生。想过,天堂。也想过,地狱。想过转世投胎,想过面见死神或上帝。想过被押送到公正的阴间接受审判。

但我从没想过是这样。

繁华城市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孤单的,残缺不全的旅行者,安静的,委屈的,蜷缩在公路边的栏杆空儿里。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在等待一个接他回家的人来。

但,没人会来了。

我曾经舍弃自己骄傲年轻的模样,以灵魂作为筹码购买车票,我想要追着天边的彩虹而去。

我想要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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