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车马停在南国公府门前时松懈下来。
掀开车帘，花忱像是缓了口气。
花炀一早看到侯在门前的木微霜，车还没停稳，就兴冲冲的跳下来，也不怕摔着，直接扑进了木微霜怀里，大喊：“哇！微霜姐姐我好想你！”
木微霜笑了，低头问：“少主在宣京玩的可开心？”
“开心！宣京有好多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那儿的房子都可华丽了！和南塘一点儿不一样！”花炀话锋一转，“不过嘛，我还是更喜欢南塘，南塘有鱼有水的，宣京也没有啊”，她撒娇似的，脸颊贴在木微霜袖口蹭了蹭，“可能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木微霜摸着花炀细软的发，道：“前些日子，林珊去了一趟越阳谈生意，顺道带回来了不少你口中的新奇玩意，她说少主一定感兴趣。少主，可要去瞧瞧？”
“哇！”花炀的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有礼物！我这就去！”，说罢脚下生风，跑入府内。
木微霜注视着花炀逐渐跑远的背影，笑意渐渐淡下来，转而附上一层担忧，她回头看向始终未发一言的花忱，道：“家主，你这次带着少主进京受封，想必诸多不易。”
“如今外乱虽平，内忧未定，新朝百废待兴，却又暗流涌动。家主，陛下的意思……”
花忱没回答，只是神色肃重的摇摇头。
茶凉客散，门楣凋敝，哪怕今日花家已落败如此地步，在当今的陛下眼中，竟还是如同侧卧猛虎一般吗？
木微霜只觉有口气闷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她懂花忱的意思，但不是因为慌乱，也不是因为害怕。相反，她现在更是气愤占了上风。比起承永帝可能会对花家下手的事实，她更不能平的，是花巍之和薛湄的死节，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花家世代忠君侍主，毫无二心。元南国公夫妇战死沙场，是为了大景、为了大景百姓。现今新帝即位不满两年，就要因为他那些微末的猜忌，而忘记靖安之难如何结束的吗？”
“缘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木微霜说着，有些激动的红了眼眶，“那些战死的人，祭天之后转眼就不顾了吗？就是因为有他们，有人敢往前冲，大景才得以保全，现今是否还有人记得，平定之功并非只在一人一身。他都是踩着那些人的尸骨才能活着，一步步走上去的。”
“微霜……”
“家主，我只是觉得，为了心中道义而死的人，死后还要卷入皇权纷争的戏码，未免太悲哀了。那就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
“祭天大典那日，家主原本以病为由拒绝前往，后来还是在夜晚独自离开，去了京郊。我明白，家主的心情与我也是相同的……”
花忱原本平静下去的心绪再次被勾起，或许是他也不知怎样回答，没有接上木微霜的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我见过熙王了。”
“熙王？”木微霜略显诧异，“家主如何见得他？”花巍之与宣云霆私交甚笃，谁人不知？但凭现下局面，本应避嫌，且承永帝猜忌甚重，怎会容许花忱靠近与熙王府有关的任何人。
“熙王虽能在战场上安然无恙抽身，但以他的身份、声望，陛下怕是难留情面。”想起从前种种，木微霜一时感慨，“熙王可与家主说了什么？”
“他给了我一样东西。”
花忱并不打算告诉木微霜更多，这些事，只他一人担负足矣，他要做的事，不必再牵连更多人。
所以当那本熟悉的青绿色封皮的册子被他从袖中掏出，递到木微霜眼前时，他看着那双眼中略有颤动的瞳孔，也只是默默补上了他未完的话。
“他还说，如何选择，在我。”
当然，在没有打开它之前，花忱不会知道里面所装载的到底是怎样的秘密。可不管是什么，在那之前，花忱的选择就已经做好，再也不会改变了。
可“选择”到底在哪里，他的眼前好像从来没有出现选项。莫不如说，他才是被选择的，尚且贴切些。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可惜，从来没有什么正确选项，也没有答案。他要做的，是要从一片荒芜丛杂的荆棘地上开出一条路来。这远要更难。花忱今年十二岁，可他觉得他的人生就是一条单行线，从血染山河的那一年开始，就只能在一去不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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