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丝绸旗袍穿上身,下摆一直长到遮住了脚踝,开叉高到大腿根处。裙面上有暗红色的、开得妖娆的曼珠沙华,随着光线的变换若隐若现,那颜色就像是用鲜血染上的一般。白皙的足蹬上一双酒红色丝绒面高跟鞋,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风情,高跟鞋踩下的每一声轻响都勾住周围人的目光。
柏闻右手执了一把黑色的缎面小扇,搁在胸前随意地摇着,带不起一丝风,左手压在手肘下,后腰靠在栏杆上,上半身微微向外倾斜,眼神擦过身边人的唇沿,最后盯上对方的双眼:“老板,什么事?”夜店老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细烟,从中敲出一支递给柏闻:“是这样的,晚上有几个大客户要来玩,你去陪一下。”柏闻接下那支烟,放到唇边咬住,由着老板给自己点烟。香烟点燃,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挡了柏闻一半的脸,烟头烧着,好像有响声,但凝神听去却又没有。烟燃了三分之一,柏闻伸手取下香烟,掸了掸烟灰:“您都发话了,我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说着,将手里没抽完的烟放回老板手里,收手的时候食指点了一下老板的手心,折起小扇走了。老板看着柏闻离开的背影,他及肩的发好像都在诉说着无数风情。
柏闻坐在化妆间里,化妆桌的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放了几瓶不同的香水和他那把黑色的扇子。他打开镜子周围的灯,灯光将他的脸照亮了几分,柏闻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抬手附上自己的脸颊,中指和无名指不断地弯曲后伸直,摩挲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平举,手指触上镜中人,用指尖描摹着轮廓,包括每一根发丝的弧度。从发顶移至耳垂,落到颈侧,略过肩头,最终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柏闻看着自己的脸,眼前好像渐渐出现另一个人的容颜。
那是一个女人,面部轮廓比柏闻要更加柔和,眉毛转折处圆润,眼睛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唇角常常向上扬起,笑容和善而坚定。
“你长得真像你妈妈。”
这句话柏闻已经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了。
可是他用这张脸都做什么了呢?
简直是玷污她。
柏闻右手抚上左手的手腕,那里绕着一根用金线和红线编织成的手绳,拇指在绳结处按了按,有了实物感柏闻才感到自己是在地面上的,但是这种真实感也让他有了源源不断的痛苦。
远处有欢快的音乐声传来。
“江少是头一次来我们这边吧?”男人搂着江恪的肩膀,将他带进夜店的包厢,“这儿的头牌那叫一个带劲儿,一会儿让您见识见识。”
江恪是下午才到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临海,据说开着车沿着这里的泠颐路朝南走就能一直开到海边。江恪打算事情办好了就去海边的小镇转转,呆上个几天再回去。
江恪点点头,在角落里坐下,随手端了桌上服务员刚刚倒的柠檬水喝:“一直忘了问,我叫你什么比较好?”男人拍拍胸口:“叫我老李就行,我是负责接洽的。”江恪往沙发背上一靠:“直接聊事儿呗,来这儿干嘛?”老李摸摸后脑勺,咧嘴一笑:“您今天才来,歇歇再说。”江恪点点头,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包间里进来了三四位美人,个个风格都不一样,在二人面前一字排开,站在最后的那位以扇掩了半面,露出的眉眼即便是在暗色里也显艳丽。江恪盯着那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柏闻走进包间,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人。灯光偶尔从他脸上荡过去,看不分明。看坐姿,那个在角落里的人才是这个包间里真正的大客户,柏闻展开扇子,挡住下半张脸,侧过头去躲在扇后抿开了笑意。
这个大老板还挺有性格。
他走过去,故意在旁边的人腿上坐下,面对着大客户,手臂绕上陪坐的人的脖子,用扇子挑了对方的下巴,鞋面却不经意地蹭着大客户的脚踝,然后低下头,垂了眼,在身下人耳边呵出一口气:“老板,有烟吗?”语气轻得像天上抓不住的云。
老李从前胸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柏闻笑着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放到齿间衔住,牙齿微微前后一动,香烟便一翘一翘的,像是甩出去的鱼竿,线上挂着的鱼钩不经意就勾住了谁的心。他拿扇的手换了只,顺着伸手盖上江恪的膝盖,一直蹭着江恪脚踝的脚却收回,手指抚摩着江恪的大腿:“嗳,这位老板,有火机吗?”
手腕被抓住,力道很重,柏闻微微蹙了眉,语气却飘到空中:“好痛啊。”他软着手腕,无名指挑逗着挠了一下江恪的手腕。江恪没有说话,柏闻也摸不清他的意思。江恪的脸一直在暗处,柏闻也看不清他,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惹了这个大老板的不快,可回想着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终于,江恪说话了。
“柏闻。”
尽管声音嘶哑,可柏闻还是听出来了,这让他在一瞬间就愣了神。